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也看似安稳地过去了一个多月。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但张起灵要用的止痛药剂量在不断增大，张山振不得不跟小张们开车回秦皇岛的市区，用张家公司的关系到当地医院去购买补充。

掰着手指算时间，已经到二百四十五天了。

吴邪每天都睡不踏实，即便俩人都不作声迷糊过去，但每半小时左右他就会惊醒，然后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倾听张起灵的呼吸，万一有什么觉得不对，马上就去检查他身上，这种提心吊胆的心情，也让他想起去年，在药阁的时候，自己出现过假死以后醒来，张起灵在头些天心有余悸地几乎隔十分钟就会来探他的脉搏，那种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感觉，简直像在万米高空上行走钢丝，吴邪只能默默祈祷着不要再出岔子。

张山振也为张起灵做过一些基础的体检，可惜没有先进仪器帮助化验，初步得出张起灵的一些症状也就是营养不良的贫血、或心脏功能紊乱而已，对于尸蟞丸毒引起的皮肤异变、昏睡等症状，基本无法得到更多数据解释，他只能采取了少量血液样本，在出去大医院买药时，冷冻包装好邮寄回香港好作为日后研究存档。

第二百五十天以后，张起灵身体的状况似也进入最后的糟糕阶段。

全身越来越透明的表皮下，动静脉血管清晰可见，各处的皮下出血也频繁增多，手脚指甲也像吴邪在药阁时那样，肉色中呈现不正常的薄蓝。

这应该就是尸蟞丸毒完全侵染肌体后，形成禁婆形态的过程。吴邪闻不到气味，但他能断定现在空气中必定充满了禁婆香。

张起灵看上去还是很平静，但吴邪只要离开张起灵面前，在土灶边烧饭或者干什么时，都会烦躁得像困兽，经常脸色阴沉地自己蹲角落里狂抽七、八根烟，但抽完他又会洗干净手，仔仔细细地去给张起灵做吃的。

张海客看不下，有时就提醒一句：「你别忘了，麒麟血可以驱逐虫类，包括尸蟞。」

「就因为这样，他才敢做这种尝试。」吴邪对着一盆水泡的榛蘑小心地摘着，把夹杂的杂草或灰尘都去掉：「我知道他肯定能扛过去…我只是不想看着他受苦的样子…」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第二百六十天，张瑞衡忽然来了草场营地。

他到张起灵和吴邪面前说：「我跟你们下药阁。」

张起灵没说话，但望着他的目光有疑惑。

「药阁内养的药石瑞兽很多，把你心里的药丸取出来，剩下的时间，都放到药性与尸蟞相克的瑞兽体内，作用…应该是一样的。」张瑞衡缓缓道。

我cao！这法子怎么之前就没人想到呢！吴邪说不清心里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还是有一万个小人跪地想向张瑞衡膜拜，但再看张起灵，他脸上有点松动，但还是眉头紧皱，半晌微摇摇头：「你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我不能功亏一篑。」

「小哥！」吴邪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都有点抖：「师傅说的有道理…就、就这么做吧？」

张起灵反握住他的，目光垂落地面，还是不愿意松口的样子。

张瑞衡面部同样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张起灵的脸看几秒：「你身上流的是麒麟血，换作普通人，早就受不了死了，壁画上那一部分已经模糊，但画面里画了两种人，一种是心口挖开放入尸蟞丸的人，另一种是站在后方排队等待的，很可能当时本来就是用几个人同时炼化一颗药丸。」

他说完这番话，张起灵没作声，张瑞衡也就起身出去了。

张瑞衡的身影一消失在帐帘外，张起灵就用手挡嘴极低声地咳了起来，并陆续呕出一些散碎血块——

这都是胃部乃至食道、呼吸道不时的内出血形成的，跟当初吴邪在药阁的症状类似，但他一般都会咽回肚子里，刚才在张瑞衡面前，他竭力保持镇定不动，所以才被出血凝在气管。

吴邪急忙拿了预备好的手巾去帮他捂住嘴，一边顺着他的背，等他吐干净了，才把人拉过来靠自己身上。

张起灵长出一口气闭上眼，吴邪搂着他，低垂目光重新握住张起灵的一只手，两人交错的指间，他的每一根血管纤毫毕现。

「心口疼吗？」吴邪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柔声道：「师傅说的并不是毫无根据…小哥，你是张家的顶梁柱啊，大家都在看着你呢…」

张起灵轻轻推开他坐直了身姿，没有说话仍旧闭目的神态表示不愿意沟通这件事。

吴邪看看手里染血的毛巾，便不再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张海客和张瑞衡在羊圈那边站着说话，吴邪远远看他们一眼，自顾走到水边搓那条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