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我们走了。”他低头对她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带你回家。”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只有那节白衣袖从她指间露出个边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着。张起灵的目光扫过那截布料，突然注意到袖口处绣着个模糊的符号——像是个简化的“汪”字，被血渍糊了大半，却依旧能辨认出那熟悉的笔触。

是汪家人的标记。

张起灵的脚步顿住了。

他想起汪藏海笔记里的记载：汪家内部等级森严，不同辈分的人衣袖上绣的符号各不相同。这种简化的“汪”字，通常是给嫡系子弟用的。可汪碎玉为什么要攥着这个？是这个旁系子弟伤了她，还是……救了她？

他不敢再想下去。怀里的汪碎玉又开始发抖，呼吸变得更加微弱，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一点点流逝，像沙漏里的沙，握不住，留不住。

“别睡。”他加快了脚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碎玉，跟我说说话。”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长白山。她裹着他的军大衣，冻得嘴唇发紫，却梗着脖子说“我不谢你”。那时的雪下得很大，她的睫毛上都结着冰碴，可眼睛亮得像星子。

那时候她浑身是伤，胳膊上的划痕还在渗血，裤脚沾着泥和雪，狼狈得像只被遗弃的小兽，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睫毛上的冰碴随着眨眼簌簌往下掉，眼底却燃着簇不肯灭的火，倔强得让人心头发紧。仿佛哪怕天塌下来，她也能咬着牙撑过去。

可现在呢？

他看向怀里的人，旧伤叠着新伤，绷带在手腕处洇开深色的痕，脸色白得像纸。她攥着那截布料，指节泛青，却再没了当年那种哪怕痛得发抖也要挺直脊背的劲儿。那双曾亮如星子的眼睛闭着，连睫毛都没什么颤动，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一身化不开的疲惫与绝望——她还是伤痕累累，却好像已经把活下去的信念，连同当年那点不肯低头的倔强，一起弄丢了。

第153章 世界上没有如果

墨脱的夜风裹着雪粒子，狠狠砸在越野车的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却刮不净那层越来越厚的白。解雨臣是被后颈的钝痛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还带着初醒的模糊，唯有手腕上麻绳的勒痕无比清晰——粗糙的纤维已经嵌进皮肉，渗出细密的血珠。

“醒了？”副驾驶座上的瞎子转过身，脸上依旧戴着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镜片在车窗外透进的微光里泛着冷色，“感觉怎么样，小花？”

解雨臣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痒的痛感。他没有理会瞎子的问题，只是死死盯着对方的背影，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解开。”

“省点力气吧。”瞎子转回去，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发出规律的轻响，“这绳结是我特意打的，你挣不开。”

“停车。”解雨臣猛地绷紧身体，铁链撞击座椅的声响在车厢里炸开，“碎玉还在里面，我必须回去——”

“回去送死？”瞎子突然踩下刹车，越野车在戈壁滩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辙痕，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让人心头发紧。他转过身，墨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看透了太多生死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青铜门已经关上了，你现在冲回去，除了把自己的骨头碴子留在那儿，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我妹妹。”解雨臣的声音开始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悔恨。

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猛地挣动双手，铁链撞击座椅的声响在车厢里炸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替你去见汪凝。”瞎子转回去，方向盘在他手中打了个急转弯，避开路边一块突出的冰棱，“也为了了却你心中这么多年的结。”

“她凭什么替我？”解雨臣的声音开始发颤，不是愤怒，是铺天盖地的恐慌，“那扇门，她进去就是送死！”

“她比你清楚。”瞎子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可她更清楚，你要是进去了，解家那摊子，还有杭州那小丫头，谁来管？”

“你护她的方式，就是让杭州那丫头刚会叫舅舅就没了亲人？”瞎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急切，“承安还在等着你的桂花糕，你打算让她对着空气喊舅舅？”

承安的名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进解雨臣的心脏。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麻绳勒过的皮肤已经渗出了血珠，混着冷汗顺着手腕滑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可这点痛，比起心口的钝痛，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