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省……”汪碎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滴在那截白绸上，和旧的血迹融在一起。

她从小就被灌输“吴三省是杀母仇人”的念头。汪家的人说，当年汪凝带着青铜门的秘密叛逃，是吴三省亲手杀了她，还把年幼的她扔进汪家赎罪。那些年在汪家受的苦，被烙铁烫在背上的族徽，被扔进蛇窟练胆的夜晚，都成了吴三省罪孽的佐证。

或许，连母亲也不知道，这场横跨三代人的棋局里，谁才是真正的执棋者。

廊下的铜铃又开始响了，叮铃铃，叮铃铃，像在嘲笑她的天真。汪碎玉展开那截白绸，阳光透过经纬分明的布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母亲眼睛里闪烁的泪光。

她以为自己早就恨透了。恨吴三省的算计，恨母亲的隐瞒，恨汪家的残酷，更恨自己这具流着汪家血脉的躯体。可当张起灵蹲在火塘边，把烤热的青稞饼递到她手里时，当他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掉她嘴角的饼屑时，那些恨意突然就变得模糊了。

原来人真的可以贪心到，想把焚心的过往和偷来的现在，都牢牢抓在手里。

吴三省的脚步声踏碎庭院寂静时，汪碎玉正将那截白绸重新塞回口袋。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转经筒在风里缓缓转动，铜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在诉说某个古老的诅咒。

“想通了？”吴三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笃定她已是瓮中之鳖。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戒指，戒指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汪家族长的信物，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汪碎玉慢慢转过身，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脆弱。眼泪被她悄悄拭去，只留下眼角淡淡的红痕，反而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清亮，像淬了冰的刀锋。“吴三叔的算盘，打得真响。”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从把我送进汪家那天起，就算计着今天了？”

吴三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我只是在帮你认清自己的宿命。”

“宿命？”汪碎玉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带着几分癫狂的意味，“是被你们吴家当棋子摆布的宿命？还是为你们张家守青铜门的宿命？”

她一步步走向吴三省，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都发出轻微的震颤。曾经那个需要张起灵护在身后的小姑娘，此刻竟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像极了当年在蛇沼鬼城，单枪匹马对峙蛇母的汪凝。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汪碎玉猛地抬手，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后背交错的疤痕。最显眼的是那个被烙铁烫上去的汪家族徽，边缘已经有些模糊，却依旧狰狞，“这些年在汪家受的苦，被灌下的药，被逼着练的蛊术，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们需要一个既能被汪家信任，又能接触到核心秘密的人，所以就把我推出去了，是吗？”

吴三省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看着那些疤痕，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那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汪碎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包括我娘被碾碎在青铜门后？包括我哥现在被你们捏在手里当人质？”

她忽然凑近吴三省，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你以为握着我哥的命，就能让我乖乖听话？你以为把张起灵引去张家古楼，就能牵制住我？”

汪碎玉的目光扫过吴三省手里的青铜戒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你们千算万算，漏了一个人。”

“谁？”吴三省下意识地问。

“吴邪。”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庭院里轰然炸响。吴三省的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青铜戒指差点掉在地上。“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不再是刚才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不干什么。”汪碎玉轻轻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动作优雅得像在拂去无关紧要的尘埃，“只是想提醒三叔一句，解雨臣是我的软肋，吴邪又何尝不是你们吴家的软肋？”

她走到廊下，拿起那件没织完的藏青色毛衣，指尖在歪歪扭扭的针脚上轻轻划过。那是她为张起灵织的，针脚虽然粗糙，却藏着她能想到的所有温柔。

“你们要是敢动我哥一根头发，”汪碎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我就把张家古楼的机关图，亲手送到它手里。到时候，就让吴邪陪着我哥，一起在那座活死人墓里作伴吧。”

她顿了顿，侧过脸，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雪山，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反正汪家欠我的，吴家欠我娘的，总得有人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