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加清楚地看见了真弓朝后退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的动作，他看着真弓的鞋子，咬紧了牙齿。

明明他为了真弓已经将组织的阴谋瓦解，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对待他？

那退后的半步仿佛是在告诉他，他这两天做的一切都是笑话。所以他从来都不相信什么“信赖关系”，就算是付出了真情实意，也会被人弃若敝履。是这些狭隘、自私、多疑的人配不上他的努力，就连真弓也是这样。

她变得冷淡的态度像一根刺穿了假象的针头，绞动着他心底尖锐的恨意与委屈，一起翻涌起来。他用视线慢慢从下到上扫视着真弓的一切，直到落在了真弓的脸上——那张一贯待人和善的脸蛋上，挂着的不是恐惧和厌弃，而像是受了什么伤害，疲惫不堪。

宾加看得有些发愣。

他从来没想过这种神情会出现在真弓的脸上。

“格蕾丝，你知道的吧。”真弓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努力地平复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问道，“一直以来，我都把格蕾丝当成我重要的朋友……不，不止是朋友，是我重要的人。”

“……”

适才心头翻涌的丑恶情绪被一扫而空，宾加对着那张泫然欲泣般的脸，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因为如此，我愿意和格蕾丝交换秘密、暴露脆弱、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真弓说着说着，吸了吸鼻子，“但是……我的信任，对于格蕾丝来说，是为达目的可以随意摆弄的筹码吗？”

宾加无法招架这样的诘问。真弓对他怎么样，他当然心里有数，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阻止琴酒的行动，但是要说他有没有玩弄真弓的信任，他的确难以回答。

“我也、我也是在用我的方式在保护你啊。”他为自己辩解着，声音不由有些发虚，“不然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要是贸然闯进去丢了性命怎么办？”

“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个警、察！我有直面危险的觉悟！我不想要你带着欺骗的保护。”真弓打断了他的辩解，音量不自觉提高，“在我意识到那颗药有问题、直美可能有危险的瞬间，我在想这几天格蕾丝对我的温柔与包容是不是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在想或许我在不自觉之间已经把你身上的各种风险当成秘密捂了好几天，我还在想如果格蕾丝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我要怎么面对这几天对格蕾丝关怀备至的我自己。我……我是个笨蛋对吧？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她说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一双臂膀突然抱住了她的后背，力道之大带得她整个身体往前一倾，额头撞在宾加的锁骨上。她下意识想挣脱，却被抱得更紧，肩胛骨几乎要嵌进宾加的胸膛。

“没有。”宾加环抱着她，不停否定着她说的那些话，“不是这样的。”

真弓一把将他推开，又揪住了他的领口：“那你说，你究竟是谁？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要知道真实的答案。”

“我是……”

答案卡壳在喉口。

谎言其实早就编好了。其实在东窗事发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要怎么做一个真弓眼中的“好人”。他可以顺水推舟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包括他不让真弓去一号航站楼，也只是因为发现了机场中的异常而已，但是面对着真弓的脸，他就是无法做到毫无负担地说谎。

宾加甚至朦朦胧胧地知道真弓在生什么气。

她自责交付信任，还在惧怕这份信任被辜负。

“至少，给我一个答案。”真弓不肯放开他的衣领，“今天机场的那群人，跟你是一伙的吗？还是说，你们是两拨人，你还有别的要做的事？”

她无法阻止自己的眼泪下落，但这和她有勇气直面真相并不冲突。在情绪的刺激下，刚刚的困乏一扫而空，此时她眼睛明亮而有力，盯得宾加只想逃避。

“……我需要一大笔钱。”

是啊，最初和这个组织走得近，就是因为这样朴实的目的。宾加需要很多钱来逃离他曾经的人生，他给他新的人生制定了许多的目标。要成为一个温柔的淑女，要混上一份体面的工作。

某天他在一些私人网站上浏览的时候，弹出了一封邮件，邀请他成为一名雇佣黑客。骨子里的欲念却驱使着他接下了那份任务，入侵了一个日本电子科技公司的系统，获取了对方的交易指令和股价信息，导致那家公司后来一蹶不振，他也因此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组织，也不知道在后来的几年，他会因为出色的技术被组织吸纳，又被闲置许久。这种受到赏识后再次被冷待的落差感让他分外痛苦，因此事情做得一次比一次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