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站在不远处，看着黑瞎子瞬间发白的脸，突然觉得手里的伞有些沉。她见过这两人在斗里背靠背的默契，见过黑瞎子趴在石桌上耍赖，张起灵无奈地给他剥橘子，那些画面鲜活得像在昨天，可现在，张起灵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荒原，连一丝熟悉的影子都没有。

“自己人？”张起灵重复了一遍，眼神在黑瞎子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努力回忆，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不认识。”

黑瞎子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认识？”他往前走了半步，几乎要贴到张起灵面前，声音发颤，“好，你厉害”

张起灵猛地抽回手，刀身微微抬起，带着警告的意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请你离开。”

“哑巴！”黑瞎子的声音终于绷不住了，带着点嘶吼，“你看着我！我是黑瞎子啊！你说过不会忘的！”

“不记得。”张起灵打断他，转身就往吴邪的铺子走，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留恋。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却没回头看一眼。

黑瞎子僵在原地，雨水顺着墨镜边缘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王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阿宁把伞往他手里塞了塞，轻声说：“先回客栈吧，他只是……忘了。”

“忘了？”黑瞎子喃喃自语，突然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说过不会忘的……他食言了……”

那一夜，吴邪的铺子灯火通明。张起灵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摩挲着黑金古刀，对外面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吴邪给他讲了很多过去的事，讲蛇沼的凶险，讲古楼的诡谲，讲黑瞎子如何一次次救他，可张起灵只是安静地听着，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是你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吴邪试图唤醒他的记忆，却被他淡淡地打断：“我不记得了。”

而客栈的房间里，黑瞎子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翻出从四合院带出来的旧物——那枚翡翠翎管，张起灵给他剥橘子用的小刀，都被他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你怎么能忘呢……”他对着空气说话，声音含糊不清，“你说过旗人的规矩不能丢，说过要跟我去杭州看……你食言了，哑巴……你食言了啊……”

第二天，黑瞎子带着一身酒气去找张起灵。他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把那枚翡翠翎管往张起灵手里塞：“你看，这是光绪爷赏的，你说过喜欢这水头……”

张起灵的指尖碰到翎管，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我不需要。”他的眼神里甚至带了点厌烦，“烦。”

黑瞎子看着他眼里的陌生，突然觉得那枚翎管烫得像火。他猛地把翎管摔在地上，翡翠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铺子里格外刺耳。“好，好一个不认识！”他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张起灵，你真行！”

他转身就走，没再回头。吴邪想去追，却被张起灵叫住：“别去。”他的声音很平静，“我不认识他。”

黑瞎子把自己关在客栈里三天。阿宁去看他时，见他正坐在地上，把那些从四合院带来的旧物一件件往包里塞，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你要去哪？”阿宁问。

“不知道。”黑瞎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或许回北平，或许去塔木陀……反正这地方，他不记得我了，留着也没意思。”

阿宁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起在西夏王陵，黑瞎子凑在她耳边说：“丫头，你说我跟哑巴，能像这样走多久？”那时候他眼里的笑。

第四天，黑瞎子走了。没跟任何人告别，只给吴邪留了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告诉哑巴，他的刀鞘该擦了，二响环有点松。”

吴邪把字条拿给张起灵看，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继续擦拭他的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侧脸的线条冷硬得像块石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起灵的记忆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他跟着吴邪打理铺子，偶尔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西湖的方向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一个月后，吴邪在整理黑瞎子留下的行李时，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枚用红绳系着的玉佩，和张起灵脖子上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瞎”字。

吴邪把玉佩拿给张起灵，他的指尖刚触到玉佩，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被遗忘的画面像潮水般涌来——四合院的槐树下，黑瞎子趴在石桌上耍赖，非要他喂橘子；塔木陀的戈壁上，黑瞎子往他兜里塞糖，说“哑巴，有我在呢”；西夏王陵的主墓室里，黑瞎子挡在他身前，用工兵铲劈开扑来的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