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阁楼时，看见窗台上的罐头里多了半颗橘子，是早上捡的，有点烂了，他没扔，现在却突然想把它扔出去。

张起灵在苏州找了半年。

他问遍了码头的工人，都说见过个戴墨镜的，却没人知道他住在哪。有个老阿婆说，那人总在半夜去巷口的馄饨摊，点碗阳春面，不加葱，边吃边看评弹馆的灯牌，一看就是半宿。

他守在馄饨摊旁，守了七个晚上。

第八天夜里，雨下得很大，评弹馆的灯灭了，黑瞎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巷口。他穿着件旧雨衣，帽檐压得很低，走到摊前，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老板，一碗阳春面，不加葱。”

张起灵的心跳突然停了，他想站起来，腿却像灌了铅。他看着黑瞎子了…

黑瞎子吃面时很慢，筷子夹着面条，半天送不到嘴里。雨打在棚子上，噼啪作响，张起灵觉得喉咙被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剩句沙哑的“瞎……”

黑瞎子的筷子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把碗往老板面前推了推：“结账。”

他起身时，张起灵终于站起来，两步冲到他面前，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滴在黑瞎子的雨衣上：“我找了你很久……”

“有事？”黑瞎子的声音很平，像在问个陌生人。

“对不起……”张起灵的声音发颤，“我忘了……我错了……”

黑瞎子笑了笑，弯腰系鞋带，动作很慢，像是在想怎么回答。系完鞋带，他直起身，看着张起灵，眼里的陌生比初见时更甚，像结了层冰：“先生，你认错人了。”

他绕过张起灵，往巷子里走，雨衣的下摆扫过张起灵的裤腿，带着刺骨的冷。张起灵想抓住他，手伸到半空，却又僵住了——他看见黑瞎子的手腕上，戴着串粗糙的木珠，把那道月牙形的疤遮得严严实实。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记起来就能回来的。

雨还在下，馄饨摊的灯在风里摇晃，把张起灵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没人认领的狗。他站在雨里，听着黑瞎子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评弹馆的弦子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雨打在棚子上的声响，一声声，像敲在空了的心口上。

他不知道，黑瞎子在阁楼里，背靠着门滑坐在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串木珠，指腹把珠子磨得发亮。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混着雨声，像只受伤的兽，在空荡的房间里，一遍遍舔着自己的伤口。

有些寒了的心，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捂热的。

有些走了的人，不是一句“我记起来了”就能留住的。

张起灵后来还在找。

只是他的脚步慢了些，不再疯跑，不再嘶吼，只是默默地走，像个守着承诺的幽灵。

而黑瞎子，再也没出现在他能找到的地方。

苏州的雨，总带着股评弹的调子，咿咿呀呀的，像谁在说：

“忘了吧，就这样吧。”

第82章 无语死了

长沙城外的废弃矿洞阴森得像口倒扣的铁锅，入口处的藤蔓被人粗暴地扯断，露出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禁止入内”的红漆已经剥落，只剩几道狰狞的划痕。

黑瞎子叼着根烟，用工兵铲拨开挡路的蛛网，嘴里啧啧有声：“我说刘老板，您这活计可不地道啊，这矿洞看着就邪乎，定金是不是得再加三成？”

雇主刘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手里攥着个罗盘，指针疯了似的打转，脸色发白：“黑爷您放心，只要能把那批货带出来，钱不是问题。”他突然往黑瞎子身后指了指，“而且我还请了位高人，您二位搭伙，我这心里踏实。”

黑瞎子回头的瞬间，烟卷“啪嗒”掉在地上。

张起灵就站在不远处，黑金古刀斜挎在背上，他的眼神落在黑瞎子身上，平静得像深潭，却又藏着些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投石入水，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你雇他？”黑瞎子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墨镜后的眼睛眯了眯，“刘老板，您这是信不过我？”

“不是不是！”刘老板赶紧摆手，“黑爷您的名声我自然信得过，可这位张爷……”他搓着手，笑得有些尴尬，“江湖上都说，南瞎北哑，缺一不可。再说了，张爷心善，不管是谁都会搭救一把，您要是……”他没敢说下去，却把意思表得明明白白——有张起灵在，至少能保他不死。（他指刘老板哈）

黑瞎子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合着您是怕我把你玩死，特意请个保镖？”他往张起灵面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对方身上，声音压得极低，“张爷，您说这活儿，咱俩谁主谁次？”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往矿洞里走了两步，黑金古刀的刀鞘碰在岩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意思是“他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