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黛玉正临着王献之的《洛神赋》，笔尖蘸着加了温水的墨，写出来的字都带着点温润。忽然听见廊下传来湘云的笑声，像银铃似的，混着雪粒簌簌落下的声音。

“林姐姐！快出来看！”湘云披着件猩猩毡斗篷，手里举着个雪捏的兔子，耳朵是用红绸扎的，“茗烟教我堆的雪人，你看像不像宝二爷屋里的玉兔？”

黛玉放下笔，走到窗边，见廊下堆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戴着湘云的红绒帽，手里还捧着枝蜡梅，倒真有几分憨态。“难为你冻着小手堆这个，快进来暖暖，紫鹃刚沏了普洱，喝着驱寒。”

湘云蹦蹦跳跳地进来，手里的雪兔子化了水，沾了满手湿冷，她却不在意，搓着手凑到炭盆边：“我刚从老太太那里来，她说过几日就是小年，要在府里摆灶王宴，让咱们都做些糖瓜，说是‘甜住灶王爷的嘴，上天言好事’。”

“糖瓜得用麦芽糖熬，粘得很，你这性子怕是熬不住。”黛玉笑着递过杯热茶，“不过倒是可以试试，让厨房备些材料，咱们一起做。”

正说着，迎春和探春掀帘进来，身上都落了层薄雪。迎春手里捧着个木盘，里面是她新做的针线，青布上绣着灶王爷的小像，眉眼虽简单，却透着股认真；探春则拿着张红纸，上面写着几个吉祥字，“这是我写的‘灶君保佑’，等会儿贴在灶台上，应应景。”

“二姐姐这绣活越发细致了，灶王爷的胡须都绣得根根分明。”黛玉拿起绣品，指尖拂过用金线绣的帽翅，“这配色用了石青兑藤黄吧？看着比真的官袍还鲜亮。”

迎春的脸微微发红，捏着衣角道：“是……是三妹妹教我用了盘金绣，说是这样帽翅更挺括，像真的一样。”

探春在旁补充：“我还让她在边角绣了几朵祥云，用银线勾的，你看，在光下闪闪的，像真的云彩似的。”

众人正赏着绣品，宝玉掀帘进来，身上带着股寒气，斗篷上的雪粒一进门就化了，湿了片衣角。他手里捧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点心，有芝麻酥、核桃糕，还有黛玉爱吃的松子糖。“这是袭人刚做的，说是让咱们尝尝，练手做糖瓜前先垫垫肚子。”

湘云立刻抓起块芝麻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袭人姐姐的手艺真好，比外面铺子卖的还香！”

黛玉拿起块松子糖，放在舌尖慢慢含着，松子的香混着糖的甜，暖得人喉咙发柔。“难为你们总想着这些，不过做糖瓜可不是易事，得有耐心才行。”

“有林姐姐在，肯定能成！”宝玉笑着坐在炭盆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前儿我让厨房备了麦芽糖，还寻了些芝麻、花生，等会儿咱们就在这暖阁里熬，省得出去受冻。”

说干就干，小丫头们很快搬来了小铜锅、木铲，还有装着麦芽糖的瓦罐。湘云自告奋勇要熬糖，结果刚把糖倒进锅里，就被烫得缩回了手，引得众人直笑。“还是我来吧。”黛玉挽起袖子，先用温水把麦芽糖化开，再放在小火上慢慢熬，木铲不停地搅动，糖液渐渐变得浓稠，像琥珀一样透亮。

“要熬到能拉出丝才行。”黛玉说着，用木铲挑起一点糖，凉了凉，果然能拉出细长的丝，“这样就差不多了。”

迎春小心翼翼地把芝麻、花生碎倒进去，探春负责拌匀，宝玉则拿着模具，把熬好的糖糊倒进里面，压成一个个小元宝的形状。湘云在旁看着眼馋，趁人不注意，偷偷用手指沾了点糖糊，塞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睛。

忙活了一个时辰，总算做出了两盘糖瓜，有元宝形的，有鲤鱼形的，还有几个被湘云捏得不成样子的，倒像只小刺猬。众人看着自己的成果，都笑得合不拢嘴。迎春拿起个元宝糖瓜，小声说：“我……我要把这个给老太太，保佑她身子骨硬朗。”

“我要把这个鲤鱼的给宝姐姐！”湘云举着个歪歪扭扭的糖鱼，“祝她年年有余！”

宝玉则拿起个做得最精致的糖瓜，递到黛玉面前：“这个给你，像你做的诗一样，又甜又雅。”

黛玉接过糖瓜，指尖触到温热的糖面，心里忽然一暖。前世的小年，她总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听着远处的笑语，连灶王爷的画像都是紫鹃替她贴的，哪有这般热闹。如今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身边的人笑得真切，手里的糖瓜甜得暖心，才知这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原是这般珍贵。

傍晚时分，贾母让人来传话，说灶王宴设在荣庆堂，让姑娘们早些过去。众人收拾妥当，往荣庆堂走去，雪地里印着串串脚印，像串起的珍珠。湘云拉着迎春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嘴里还哼着刚学的灶王歌，迎春被她拽着，脚步轻快了许多，脸上也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