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脚下是一条窄窄的羊肠小道，他们身处的这片石蒜花海中，还有不少这样的小道，身边不时有丧失神志，只剩三魂的暗红鬼影浑浑噩噩地向前移动。

敖丙在星宫值守时看过不少闲书，他略略回忆，便道：“这应当就是冥界地府，我们已经顺利历劫第一世，才有机会在这里暂时脱离凡胎，恢复记忆，一同前往轮回道。”

哪吒嗯了一声，很快找出他话中重点所在：“要怎么去轮回道？”

敖丙正要回答，忽然被一个残魂穿体而过，身形倏然被带得一歪。哪吒微微挑眉，将人拢住肩膀，带到身前，他只稍微放出些三味真火，那些鬼魂便退避三舍，不敢再上前冒犯。

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彼此的念头，哪吒随手揪住一个鬼魂，问道：“你们要去哪？”

“投……投胎。”鬼魂面容呆滞，嘴中喃喃道。

这简单的两个字信息量已经足够。

这羊肠小道的尽头，大概就是他们短暂相会的终点。

放开那鬼魂后，他们继续沿着小道向前行走，敖丙故意放慢速度，落后哪吒半个身位，这样便有余裕悄悄打量他的好友了。

比之意气风发的陈国小将军，中坛元帅李哪吒经历数千年的打磨，狂戾之气已然内敛不少，沉稳冷静了许多。

敖丙到现在还是没能从刚刚唤醒记忆时的尴尬中走出来，本只是身为灵珠，想陪魔丸经历七世缘劫，却没想到两人第一世竟阴差阳错结为夫妻，平安喜乐地渡过了一辈子。

哪吒忽然脚步一停，转身望向他：“怎么了？”

敖丙差点撞上对方，他回过神，只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第一劫，也太顺利了些。”

哪吒：“其实也并不是很顺利，至少我幼年误会你是女孩，之后求亲又遭到你父阻碍，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

敖丙：……

好罢，既然他中坛元帅能面不改色地提起这些，自己若是继续纠结下去，也着实小心眼了些。

在好友不动声色的开导下，华盖星君的心态终于平和了不少，他想起第一世发生之事，尤其哪吒提到的那些，更是历历在目，不禁有趣地笑了起来：“想来轮回转世，托生者性格际遇与前世相比，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何以见得？”

“譬如，不管在哪一世，我们只要相见，很快就会相互吸引，变成彼此唯一的……朋友。”俊秀温润的星君笑道，又觉得这实在理所当然，毕竟他们曾是一体的混元珠啊。

“嗯。”哪吒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某处。

敖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一个残魂被磷火吸引，渐渐远离了小道，走向了花丛深处，那残魂每走一步，身量就越矮一分，过不久，残魂半个身子竟是陷入了浅滩黑水之中。

若是肉身陷入泥沼里倒也说得过去，可一想到他们眼前的只是个轻飘飘的魂魄，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

“弱水，这些花下的黑水是弱水。”敖丙沉思片刻，终于在记忆里翻找出一个名词来，“冥府相传有弱水三千，鸿毛不浮，便是连魂魄此等毫无重量、虚无缥缈的东西也避不过沾之即沉的命运。”

之前倒还不觉得，如今一旦知晓这花下埋的是弱水，周围倏然间变得杀气腾腾来。

“若是沾上弱水，免不了一场麻烦，接下来这段路你我还须多加小心才是。”

敖丙刚说完这番话，他那俊美凛然的杀神好友便牵住了他的手。

被那温暖干燥的手握住自己手腕，敖丙不禁一愣，哪吒没有看他，淡淡道：“有我在，你不必担心这些。”

敖丙本有心提醒对方，灵珠魔丸力量不分上下，自己并不需要他保护，但踟躇到最后，终是默默地闭了嘴，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在这冗长的几乎望不到边的黄泉道上，两人一前一后牵着手，默默往前直走。

暗无天日，鬼气森森的氛围里，竟透出一股温馨的意味，望着那人挺拔的背影，年轻的星君不禁翘起嘴角，微微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黄泉路的尽头。

绕过一块数人高的巨石，石后便是通往轮回道的往生池，每个池口站着几个地府的鬼役，那些人见哪吒跟敖丙的魂魄散发温润光芒，精气内敛，知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前来托生历劫，便毕恭毕敬将两人请到往生池边。

敖丙见旁边那些魂魄排着队投胎，投入往生池前都要喝一碗热汤，便问：“敢问这位小哥，我们不需要喝汤吗？”

“那是孟婆调制的忘情水，服下便前尘尽忘。”鬼役谄笑道，“仙家自可不必去尝试。”

敖丙拱手道：“多谢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