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好学生的无声对弈，而没有人知道他的对手是谁。

在那场考试过后，敖丙再也没来过学校。

第一天，哪吒只觉得有些异常，但没有多想。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开始觉得不习惯，早自习迟到来到座位时再也没有面包和牛奶放在桌上，上课睡觉时再也没有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提醒他老师要走过来了，上体育课时再也没有人在场边专注地看他打球，球进时还会卖力地鼓掌。

……再也没有人用那种热切的眼神看他，再也没有人会在他离得近时像只兔子一样跳开，再也没有人会躲避他的目光和视线。

直到一周后，哪吒终于忍不住了，他发现自己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敖丙的联系方式，而他身边除了他自己，似乎根本没有人觉得班上少了个人有什么区别。

他冲进石矶的办公室问她敖丙为什么不来学校，得到的答案是他转学了。

转学了？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石矶。

“敖丙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我们学校。”石矶慢条斯理地说，“他的成绩和学籍都应该去市重点，但是他跟他父亲约定来我们这上高中，条件是成绩必须保持全校第一和全市前十，否则就转回市重点。”

“至于他非要来我们学校的原因，”石矶回忆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只记得似乎是和某个人有关。”

“刚好，他书桌里还有没拿走的东西，他不是只跟你熟吗？你帮他送去吧。”

“……他住在哪？”

在问出口之前，哪吒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不会是他曾经听过的那个。

“市中心的那个，东海别墅区。”

哪吒已经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怎么走回座位，怎么翻开敖丙的书桌，又在看到他桌子里那些东西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敖丙的桌子很干净，所有的作业和书本都整整齐齐码放成堆，而书桌深处放着一张实体专辑。

崭新的，还没有拆封过的黑胶唱片，是哪吒最喜欢的乐队的。

唱片下压着一本厚厚的书，标题上几个大字《上世纪经典香港电影赏析》，他翻开，里面的每一页都被敖丙用端正秀丽的字迹写满了笔记，而在《重庆森林》的那一页，金城武的台词被特意标注出来了。

他忍不住想，所以在他们一起看碟片的每一个晚上，放映的每一部电影，每分每秒会发生什么，角色会说什么台词，敖丙其实早就知道了。

就像他早就知道哪吒喜欢什么音乐，喜欢什么电影，家住在陈塘关小区，放学时会去操场跑步，离开学校后走哪条路。

他以为的所有巧合，都是敖丙费尽心思创造出来的。他可能根本不喜欢音乐和电影，放学时的路也是反方向，而石矶甚至告诉他，连他们的相遇都可能是。

他不敢去想，高一时他们成为同学，而直到现在他们才算真正认识，这中间的那些日子，敖丙都是怎么度过的？如果不是那节化学课，他是不是会一直默默地在某个角落看着他，打听他的喜好，观察他的动向？

他拿出这些东西，发现课桌最深处还压着一沓纸。他抽出，发现那是他自己的。

敖丙是数学课代表，这沓纸是哪吒从高一开学到现在所写的每一张数学课堂练习题——他从不认领自己的作业纸，也不关心它们的去向。每一张都有他龙飞凤舞的“李哪吒”的署名，被夹子整齐地夹好，最上方放着几枚他曾经用过的那款粉色创可贴。

他看见纸上突然掉了一滴水，自己的字迹被模糊洇开。

他伸手往脸上一摸，湿的。那是他的眼泪。

周五的放学时间是下午五点，放学时哪吒混混沌沌地向校外走去。

他无意听其他人在说什么，但是与敖丙有关的字眼还是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听说敖丙之前的成绩也都是假的……”

“我早说了吧，他家是这一带居民都讨厌的，还能厚着脸皮来这上学……”

“还不是灰溜溜转学了……”

哪吒看过去，发现钉子脸在人群中间，说话的声音格外大。

他走过去拍了拍钉子脸的肩膀，对方回头的同时，他甩了甩胳膊给了对方力道极大的一拳。

甚至能听到鼻梁骨断裂的声音。

钉子脸被打的晕头转向，看清是哪吒打的他，一脸愤恨地说:“李哪吒，怎么又是你？”

“谁让你搬弄是非的？”哪吒冷冷地看着他。

钉子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搬弄是非？”几秒后他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不会不知道吧？”

哪吒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所有人都围在他们周围。

“上次我就想说了，”钉子脸狠狠抹了把被哪吒打出鼻血来的鼻子，“你跟我们一样都是陈塘关那块的人，居然会帮敖丙说话。你不知道十多年前就是他爹害得大部分居民下岗没工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