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时光荏苒，自探春出嫁，薛姨妈平安的消息传来，又过了两月有余。扬州地界已入了初夏，草木葱茏，暖风醉人。退步园中，日子仿佛被拉长，在一种小心翼翼的平静中缓缓流淌。

朝廷那边的风声似乎渐渐平息下来。新帝登基已有时日，朝局在经历了一番剧烈震荡后，逐渐趋于某种新的平衡。忠顺王府依旧势大，但北静王一派也未完全销声匿迹，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再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对于远在扬州的贾家这支“残脉”，只要贾环安分守己，不主动生事，上头似乎也无意再穷追猛打，只当是疥癣之疾，暂且搁置了。

这一日，薛姨妈历经波折，终于由安娘子派去的人秘密接应，平安抵达了退步园。她比之前清瘦了许多，鬓边添了不少白发，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惊魂未定的仓皇，但眼神中总算有了找到依靠的安定。见到宝钗，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互诉别情。薛姨妈言及夏家相救，亦是语焉不详，只反复说是“老天爷开眼”，“念着一点旧情”，对夏金桂之事更是讳莫如深。众人见她不愿多提，便也不再多问，只庆幸她平安归来。

薛姨妈的到来，标志着流落在外的、能寻回的亲人已基本聚齐。退步园虽大，但一下子容纳这许多人，长期以往，难免拥挤，且于礼制、于贾环的官声也有些不便。加之如今外界风头似已过去，怜春与宝钗、贾环商议后，决定重新分府而居，各安其所。

这日，怜春将众人请至“静思堂”，将分府的打算说了。

“如今家中人口众多，长居于此，虽则安稳，终究有些不便。外间风声渐歇，哥哥的官职也还稳当，我们总需有个长久之计。”怜春声音平和，条理清晰，“我与哥哥、宝姐姐商议了，打算如此安排：退步园地方宽敞，景致清幽，最宜颐养天年。便请母亲、大太太、二太太，还有薛姨妈，四位长辈住在此处，以及几位稳妥的嬷嬷伺候，也好彼此做个伴，安享清净。”

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闻言，皆点头称是。她们年纪大了，经历此番大劫，早已心力交瘁，只求一处安稳所在，退步园隐秘安静，正合心意。赵夫人虽有些舍不得离儿子女儿太远，但想到自己能以“夫人”身份与王夫人等平起平坐，住在这等好园子里颐养天年，也是脸上有光，便也欣然应允。

怜春接着道：“哥哥如今是朝廷命官，需有符合身份的官邸居住，也应时常与同僚往来，总住在退步园于官声不利。便搬回‘福瑞园’，稍加整理便可入住。便请哥哥搬回福瑞园居住，二哥哥（宝玉）……也随哥哥一同过去，兄弟二人也好有个照应。外头的一应事务，皆由哥哥主张。”

贾环点头称是，他如今官场历练，深知其中关窍，搬回官邸是必然之举。宝玉默默坐在一旁，听闻要搬离退步园，与黛玉等人分开，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并未出声反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至于我们姐妹几个，”怜春目光扫过宝钗、黛玉、迎春、惜春、湘云，以及王熙凤、平儿、巧姐儿等人，“还有凤姐姐、平儿、巧姐儿，便搬回原先的‘百花苑’居住。那里景致精巧，离福瑞园也近，彼此照应方便。园中事务，由宝姐姐总理，我从旁协助，凤姐姐身子若好了，也请多多指点。”

这个安排，众人也无异议。百花苑本就是她们熟悉的居所，如今回去，倒有几分“回家”的亲切感。王熙凤听闻自己也被算在内，且怜春言语间颇为尊重，苍白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如今是个废人了，只怕帮不上什么忙，不给大家添乱就好。”

怜春温言道：“凤姐姐说哪里话，你的见识阅历，是我们比不上的。”

分府之事既定，众人便各自回去准备。不过几日功夫，便安排妥当。择了个吉日，赵夫人、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四位长辈，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仆妇，正式入住退步园深处最幽静的几处院落，过起了含饴弄孙（偶尔见见巧姐儿、贾兰）、念佛诵经的清静日子。

贾环和宝玉则搬回了修一新的福瑞园。贾环自去打理官邸，结交应酬。宝玉住进院落，只觉恍如隔世，虽依旧不多言语，但神情间那死寂之气似乎又淡去了些许，偶尔会拿起久违的画笔，对着庭前花草描摹几笔。

而怜春，则带着宝钗、黛玉、迎春、惜春、湘云、王熙凤、李纨、贾兰、平儿、巧姐儿，以及晴雯、紫鹃、侍书、司棋等一众大丫鬟，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阔别数月的百花苑。

苑中景致依旧，只是少了赵姨娘的喧哗和闹腾，更显出其本身的玲珑雅致。怜春安排宝钗住了原先探春的屋子，黛玉仍住她喜欢的临水小院，迎春、惜春、湘云也各有妥善安置。王熙凤和平儿、巧姐儿、李纨，贾兰住了较为宽敞暖和的一处院落。她自己则仍住在那处位于苑子中心、方便照应各处的稍小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