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计时还在继续，滴答滴答答。这种感觉很奇怪，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而他们在最为平等的天秤前，一个罪行累累，另一个——另一个在前一个眼中最为无暇，却最先道歉。

这不是夜枭想听的内容，或者说一开始他就从未想过让农场主道歉——他欠的、该给出的道歉都太多，阿瑞娅的歉意夹在其中，反而像混进贝肉的沙砾。无法排出，无法消解，只能一层层用血肉包裹。

或许在变成珍珠前，贝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你不欠我什么，你不欠任何人什么，”夜枭看了眼倒计时，向阿瑞娅伸手，给了她一个选择：“还剩三分钟，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我会考虑让蝙蝠侠知道……”

“离她远些！”

林肯·马奇居然和蝙蝠侠一起传送过来，看他万分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呢。

农场主：……不是吗？

但她与他的告解还未完成。

林肯·马奇在朝她奔来，蝙蝠侠在试图解决那台机器，在这样一片混乱中，阿瑞娅压低声音：“我曾以为爱能治愈一切，只需要足够耐心，人最终能跨越一切。”

“……哈。”

“我现在依然这么认为。”

“我相信玛莎爱你，托马斯也爱你——尽管你们现在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我依然相信未来或许能有很多人，能和你呼吸同频、心跳共震。”

“这样看来，其实我是个相当自私的人。”阿瑞娅歉意地冲他眨眨眼：“为了那哪怕一丝的可能性，我都希望你能活下去，希望这个世界能活到你获得幸福的那一天。”

“你……”夜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抱歉啦，小托马斯。”

她道歉相当诚挚，手上动作却利落，农场主戴上磁吸戒指掏出镐子，毫不留情敲向了夜枭放置的爆炸装置。

当量能炸毁一个宇宙的装置像个灵活的球一样在地上弹了一下，然后被不可抗力引导着，径直飞向农场主背包。

夜枭：……

正在想办法破解密码的蝙蝠侠：……

林肯·马奇：“阿瑞娅！”

……

林肯·马奇抱住她，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在那一瞬间想过许多种可能，或许等宇宙寂灭，他们一同死去也不错……是吗？

……但真就如此吗？他真甘心他们的故事迎来这样的结局吗？

林肯·马奇，小托马斯·韦恩，如果将所有社会赋予的身份通通搅碎，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法庭让他处处模仿布鲁斯·韦恩，而他自己，一直以来也认为韦恩是必须要超越的目标，是一座必须翻过的山。

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要被遗忘！不要再回到柳林儿童救助中心，在病床上悄无声息地死去！

他想被永恒注视，被永远记住，甚至……被爱。

“你想要我的爱？”

农场主站在他面前，哪怕只穿着白色T恤和花裤衩，上面有着形迹可疑的暗红色血液，她在他眼中依然如同太阳般耀眼。

拙劣的伊卡洛斯为自己制造出了一对翅膀，最终因过于靠近太阳致使翅膀融化，自己坠落而死。

但他和他是不一样的，她是月亮，亦是太阳，她更皎洁、更悲悯。

——只要林肯·马奇发出求救声，太阳就会将他捞起。

据说人只有在濒死瞳孔放大的时刻才能穿透太阳光晕看到本体*，于是他向她伸出手，溺水求生一般祈求：“是的、是的。”

他的爱具有毁灭与排他性，任何人沾染上一点都会被灼伤，只有太阳，他也只愿意为太阳……

“阿瑞娅。”林肯·马奇知道她有着许多许多名字，甚至她的灵魂广袤到超乎他的想象。

但这是他所拥有的、今生可能唯此一次向太阳许愿的机会。

“阿瑞娅，”他感受着她干燥而温暖的手心，心脏狂跳：“就请、一直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他的太阳笑了，微微收拢手指，扣住了他的脸。

“好啊。”

“我现在知道，我该以你喜欢的方式来爱你了。”

……

林肯·马奇没有回到阿卡姆疯人院。这在阿卡姆看守眼里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毕竟这里有人进进出出，要论治好的——还真没几个。

双面人之前通过整形手术勉强出院，最后还不是因为毁容被重新送回来了？

“他脑子终于治好了？”吃饭期间，看守问同事，他还记得他一开始进来的样子——晚上在单人牢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冷笑两声，嘴里念着些“哥谭”啊、“法庭”之类的话——私底下这些看守将这些症状统称为蝙蝠侠综合征。

“也许吧。”另一个看守往嘴里塞了一块黄油小面包：“反正我没再看到他在哥谭哪个角落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