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人太可怕了。

宿舍管理员明明有着家庭却私下跟警校同学约会，同宿舍的舍友明明因为憎恨着藏匿子弹想要杀死管理员却要露出亲密的笑容，而其他人明明知道一切却扮演一无所知的角色，默契的推进这个滑稽的剧幕。

父亲说：你要谦虚，要沉默，不要得意忘形，世界上的人都很聪明。

他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但他不明白的是，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能保持这种默契。

只有他格格不入。

像个怪物。

离开警校之后，他又去了很多地方，都格格不入，最后流落到擂钵街时，见到了同样格格不入的樱真月。樱真月问他，有没有兴趣去给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当伙伴。

伙伴吗？

格格不入的怪物也有伙伴……吗？

“喂，你在发什么呆。”

猝不及防的声音打断思绪，阴影里的乱步抬起头，就看到耀眼的阳光将影子拖长，光下的中原中也双手插着口袋，正狐疑的看着他。

“你这幅没干劲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别发呆了，我们要去清理下一个组织了。”

“我不想干了。”

“哈？”中原中也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乱步没有回答。

中原中也没有察觉到他奇怪的沉默，继续说：“快点啊，等到把名单上的组织清理完，把散落的武器都交给那个混蛋绷带怪，我们就要开始寻找那些藏起来的‘黑衣人’了，按照你之前的说法，那些人才是坑还‘羊’的罪魁祸首吧。”

除了那些组织，‘黑衣人’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乱步终于动了。

他回过头，狐疑地看着中也：“找‘黑衣人’？你找不到黑衣人了。”

中也皱起眉：“为什么这么说？”

乱步：“因为太宰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和‘黑衣人’见面了吧。”

中也差点跳起来：“哈？他们？为什么？”

脱口而出的第二个为什么。

又在问为什么了。

明明很简单就能知道，明明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眼就都能看出来，但就是要继续问为什么，就是要继续演出这种奇怪的剧幕。

乱步不满，但他有点倦怠，懒得发脾气了。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他们夺取九条组，挑衅港口黑手党，再把你指使出来清理小喽啰，就是因为他们想找到‘黑衣人’啊。如果顺利的话，在樱真月的刀下，横滨再也见不到‘黑衣人’了，如果不顺利的话……”

不顺利的结果乱步没说，中也也没再继续问，他的重点完全落在了‘再也见不到黑衣人’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都是因为黑衣人！

“他们在哪里？”

“嗯？”

“我问你，”中原中也抬起头，露出盛怒的眼睛，“他们现在在哪里？”

*

被叫破的名字顺着风消逝，剑客，不，福泽-谕吉神色都恍惚了。

他已经快记不清，有多久没被人以这个名字称呼了，那些深深埋藏的记忆像关不住的海水一瞬间将他淹没：

——福泽，拿着这张许可证，去维护正义吧！

——社长，为了大家，一起努力。

——社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每一张熟悉的脸，每一个遗憾、落寞又不甘的神情，他能做到什么？他什么都做不到！血色和黑暗会将他们一起吞没，像浮沫一样的世界会被吞噬，值得珍藏的记忆消失不见，熟悉的人变得不再熟悉……直到失去所有。

“太宰……”

阁楼高处，坐着的太宰掀起眼眸。

“发现真相的人永远是最不幸的，”福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武士刀，“他一样，你也是。”

太宰没有说话。

“所以，脱离这种痛苦吧。”

反射的光划过，照亮黯淡的鸢眸，流风刮起，当的一声——

裹挟着浓烈杀意的武士刀被胁差格挡下，力道之大，就连樱真月也被压得弯起膝盖。

咫尺之遥，死寂的黑色眼睛里，太宰看到了自己的倒映。

“让我来帮你吧，”黑色的眼睛里带上悲哀，福泽说，“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吗？

就算是这样也要竭尽全力活下去，不肯将灵魂就此掩埋的理由吗？

太宰忽地勾起唇角，绷带覆盖下，带着稚气的五官变得无比绮丽。

“可以哦，如果你能帮助我的话，请一定要做到啊，一定要……”

在武士刀和胁差厮杀的里，飘忽的话语已经接近呢喃。

“……一定要成功的杀死我啊。”

抱着那炽烈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决心，请一定要这么做啊，如果能做得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