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阿绿试着喊了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时间仿佛在阿静的身体上定格了。
“……醒一醒,这里有大夫。”阿绿将头埋得低了一些,声音有些慌张,“等大夫给你开了药,就能好好养身体了。”
但无论她怎么呼唤,怀中的少女都不曾给过反应,像是落入了永恒的安眠之中,再也不愿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醒来。
阿绿的双膝在地上跪得酸麻,但她没有站起来,而是久久抱着妹妹的躯体,将头埋在静的肩膀处,仿佛只要她长久地用自己的体温偎着对方,就能唤醒沉睡的妹妹。
“抱歉,我们救不了她。”鳞泷的声音沉沉地从头顶传来,“请尽早准备身后之事吧。”
听到鳞泷的这句话,阿绿还有片刻的恍惚。
静的身体还有余温,柔软的肌肤紧贴着她的额头。当她嗅闻着静身上很淡的药味时,只觉得妹妹似乎还没有离去。
阿静真的死去了吗?
因为身体羸弱、因为饥困交加、因为严寒无着……死去了吗?
不知怎的,她的视野有些模糊。眼前站着的一老二少,轮廓也变成了重叠的幻影。
她就这样在地上跪了许久,直到一双手探到了她的面前。
“站起来,”义勇说,“太脏了。”
阿绿愣了愣。
她低下头,望向了自己的衣摆。藤屋的门前洒扫得很干净,铺着洁白的细沙。而她的衣摆不仅破旧,缀着补丁,更是粘着泥巴与灰尘,蹭在地上,将细沙染作了一团灰。
阿绿没有搭义勇的手,而是咬了咬牙,自己站了起来。脚已经麻了,她摇晃了一下才站稳。接着,她试图再度背起自己的妹妹,又低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会自己处理之后的事情的。”
话虽这么说,但她其实并不知道之后该做什么,她又该去哪里。更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
总之,她想好了,先离开藤屋再说。
这样美丽宽敞的宅邸,确实不适合卑贱下等的人随意踏入。她脚上的污泥会脏了干净的台阶,惹来主人家的不快。
“请稍等一下,”名叫锖兔的少年忽然出声喊住她,“你需要帮助吧?”说着,锖兔便转向自己的老师,恳请道,“鳞泷老师,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怜。我可以帮她处理妹妹的事情吗?”
阿绿的脚步一顿。
虽然她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看”,但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瞥了一眼。
余光之中,锖兔似乎是很认真地在向老师询问许可,没有任何的戏弄与玩笑之意。
鳞泷点了点头,说:“不要耽误明天下午的修炼。”
见状,义勇忙紧张地说:“既然锖兔要去,那我也一起——”
“不要,”阿绿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哽咽地说,“就不麻烦义勇先生了。我太脏了,会让你为难的。”
“……什么?”
闻言,义勇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第5章
将最后一捧土填上的时候,天已经近乎黎明了。
天与地的交界线处,亮着一抹很淡的鱼肚白色。再过不久,日轮就会从那里须须升起。届时会有无数光芒喷薄涌出。但现在还不到日出之时,所以天幕还是黯淡的。
阿绿站在山崖上,用沾满了泥土的手掌擦了擦面颊。因为一直在挖土、填土,她满脸都是汗水,混合着湿漉漉的泥巴,将小脸抹成了一副肮脏的样子。
手掌在面颊上擦拭两下,脸孔不见清爽,反倒愈发脏污了。于是她放弃了擦拭,靠着一棵冬杉树坐下来休息。
“暂时先这样吧。让你的妹妹好好在这里休息。至少这里的风景还算不错。等以后有机会了,再送她回故乡。”
杉树之后传来了锖兔的声音。
阿绿侧过头,望见了锖兔的身影。天光暗薄,少年的身形被染出了一层晦暗的白。他和阿绿一样满手污泥,龟甲纹的袖口高高卷起,露出有着单薄肌肉的手臂。
“……不,不用回什么故乡,就在这里吧。”阿绿收回目光,望向了山崖下的城镇。香取镇就在不远处的晨雾中,高高低低的屋檐被群山环抱,分外朦胧,“阿静不会想回故乡去的。”
她们姐妹的故乡是花街,没有哪一个从那里逃出来的人会想再回去的。
“这样吗?”锖兔显然有些好奇,但却没有追问,“那就依照你的想法来吧。”说罢了,他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这个笑容并不带任何的愉快意味,却充满了安慰,仿佛试图通过这个笑来振奋眼前的人。
他是个很好的人。
阿绿已在心中这样下了论断。
前半夜时,阿绿仍旧不肯相信妹妹彻底死去。锖兔陪着她跑遍了附近的医馆,寻找其他医生求救。只可惜,无论如何祈愿,奇迹都没有发生,每一个医生都断言“你的妹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