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窗能够听到一些急促的脚步声。

不过几秒，一阵窸窣在这扇窗所对的巷子里传来，似乎有什么人悄悄来到了附近，暂时停了下来，像在躲避其他出现在街头巷尾的那些人的搜捕。科扎特听到了隐蔽在附近的这两个人压低声线的对话，能判断出他们是一男一女。

“为什么会这样？你以前带货的时候可从不会出事！”那男人的声音尖细，听上去愤怒而又紧张，可同她在一起的女性相比之下却要冷静得多：“闭嘴，肖恩。那些婊/子养的狗杂/种是加百罗涅的人，你不想死的话最好听我的指挥。”

科扎特微微眯起眼，依稀觉得这个女声有些耳熟。

“加百罗涅的人？！”男人抑制着音量惊呼了一声，就像听闻一件荒谬的丑闻，极其不可置信——“去他妈的加百罗涅，我们这是什么狗/屎运……你打算怎么做？”

“去找警察来。”那个女声回答。

这回科扎特听清楚了她的声音，他能够确定她就是卡列琳。

“警察！？你在开玩笑！你还想被拘留几天？”

“不要让我重复我说的话。我来掩护你，十五分钟内把警察找来，明白了吗？”

“好、好吧……我知道了……”

男人原本咄咄逼人的语气收敛下来，听起来变得有点儿哆嗦。科扎特猜想，那或许是因为卡列琳握着枪指着他的脑门——这像是她会做的事，似乎在她眼里，强权是速战速决的最便捷的方法。

正这样想着，近在咫尺的玻璃窗就忽然被急促地敲响——科扎特稍稍一惊，从玻璃窗上密布的露珠中辨出了窗外卡列琳的身影，便拉开窗帘推开了窗。站在窗外的褐发少女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包袱塞给了他，扶着窗框看着他的眼睛交代道：“不要打开，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记住，你的命在你自己手上。”

语罢，她又不由分说地替他阖紧了窗，不等他再问些什么，就已拿着手枪抽离窗前，跑向了巷尾。科扎特俯身贴着冰凉的玻璃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同她在巷尾会合，而后一起钻进了另一条巷子里，身影消失在无边的墨色中。

紧接着，好不容易有了间歇的枪声有此起彼伏起来。

科扎特拉上窗帘，敏锐地捕捉到一列步伐声由远及近时迅速抱着包袱蹲下身，抬起头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影飞快地掠过窗外，人数至少有十个。轻手轻脚地矮着身体来到床边，科扎特想起卡列琳的话，还是决定先将包袱塞进床底——然而就在他打算这么做时，他注意到手中的包袱因为刚才紧急的转交而略微敞开了一个口子。

包袱内黑漆漆的枪支一览无遗。

科扎特顿住了动作。

在这之后，艾德镇夜间混乱的枪战由于警察的介入而平息了下来。虽说没有搜查到违规的物件，但卡列琳还是作为闹事的主犯被警察带走拘留。科扎特从镇上的其他人口中听说，卡列琳来到艾德镇的这三年，被警察拘留过多次——可多数时候，肇事的却并非卡列琳。只是每回那些黑手党都需要推出一个背上所有黑锅的替罪羔羊，而不幸运的总是卡列琳。

后来拉吉告诉他，那是因为卡列琳在镇上的黑手党中往往是被孤立的一个，并不被待见。原因很简单，她的街不允许毒品，她会替一些付不起保护费的居民垫钱，尽管他们若是还不起钱她就会让他们缺胳膊断腿。

另一方面，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也从不会像哈巴狗一样流着口水去讨好他们的头儿。

“你最好是不要太接近她，科扎特。”拉吉是这么说的。

“我以为你跟她很熟。”科扎特不以为然地一笑，坐在了拉吉的书桌旁边，装作没有发觉他的沉默。科扎特知道，与艾德镇上的其他人相比，拉吉跟卡列琳的关系更为密切——但为了保全拉吉，他们谁也没有表现出这一点。科扎特当然也清楚，拉吉会劝他不要太接近卡列琳，一定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视线转向桌面上的摊着的一些小零件，科扎特发现了一旁一台快要组装好的小型发电器，不禁微笑起来。他不会忘记拉吉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赋。他的手极巧，对机器的构造也是过目不忘，家中的小机械几乎都被他拆了重新组装过遍。

“拉吉，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敛下嘴边的笑容，科扎特抬起眼来，对上拉吉灰蓝色的双眸，诚恳地请求道。

或许是他神情变化得太快，拉吉愣了愣，才想起要反问：“要做什么？”

科扎特没有立即回答。他稍稍低头，把手伸进外套内侧像是要拿什么东西。已是秋末时节，科扎特不再像夏季那样时常在一件质地粗糙的衬衫外套上薄薄的马甲，而是为了避免潮湿的海风，和其他人一样换上了衣摆更长的长袖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