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科扎特信奉的却不大一样。他相信人性中七分的丑恶与罪欲，相信三分的美德与仁慈，相信不可或缺的爱。没有哪一分人性能够被否认。如果说这些都本由上帝赋予，那么人性的恶之所以远多于善，定是因为上帝知道世间往往仅有稀少的事物才得到珍视。

想到这里，科扎特转过头冲着强尼一笑：“这就好像当初你第一次来工厂质问我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今天我们会合作一样，不是吗？”

前一刻还在考虑着如何反驳他的话的强尼一时噎住，耸了耸肩，只好作罢。

他当然也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在火车上，他曾在卡列琳·门捷列林脸上看见过的仇恨。

那个时候强尼就隐隐感觉得到，那样强烈的、无法被漫长的时间冲刷淡去的仇恨，终有一天会把那个褐发姑娘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

托尼制鞋厂的厂长杰克逊·托尼在早晨九点迎来了一位访客。

这时他正惬意地坐在家中的餐桌前享用丰盛的上午茶，一点儿也不为还未波及到他的工厂的罢工运动担忧。他的妻子将前来拜访他的客人带到餐厅时还不忘数落他把糕点屑掉得到处都是，杰克逊眯起他细长的眼睛嫌恶地瞧了眼自己的妻子，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该把这个身体发福的讨厌鬼赶出他的房子。

“请坐吧，卡列琳小姐。”见妻子扭着丰满的臀部回去了厨房，杰克逊才不紧不慢地对站在桌前等待的褐发少女说道，“我猜您来拜访的理由和两天前西蒙先生过来时一样，对吗？”

卡列琳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可以这么说，托尼先生。”

“那么，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咬了口涂满辣酱的香喷喷的火腿面包，杰克逊也不抬头看她，细嚼慢咽地处理完嘴中的食物，才优雅而淡定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边的油渍，“你们的工厂已经没了工人，生产活动受到严重影响，就算能在短期内把他们找回来，我们需要的那批货也一定会逾期——这种情况下既耽误了我们，也耽误了你们自己。所以要求撤单并且索要赔偿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们会尽快召回工人，而且绝不逾期。”对方并不放弃，语气平淡地这么开口，就好像没有听到他刚刚的一番话：“因此希望您继续同我们合作。”

“噢呵，听起来您可比西蒙先生要有把握多了。”轻蔑地嗤笑一声，他放下火腿面包，抓起手边盛满牛奶的玻璃杯喝下一口牛奶，讥讽地瞅了瞅坐在餐桌对面的褐发少女——“但我凭什么相信您呢？要知道，你们工厂不是第一回出这种事了。毕竟是两个年轻人管理，我看你们还不懂规矩……”

“不，托尼先生。”不想她忽而忘记礼数般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唇畔浮现出一抹笑容，“我想您搞错什么了。这次过来拜访，我不是请求您与我们继续合作的。我是在要求您这么做。”

对她失礼的发言不以为意，他好笑地摇摇脑袋：“听听，听听你这失礼的丫头在说些什么？这可真好笑。”

卡列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时间还早，”她看了眼墙上的壁钟，下一秒目光又落回了又一次拿起了火腿面包的杰克逊身上，不冷不热地随口道：“或许您还没有听说今天早上詹姆斯先生跟柏莱尔先生的工厂被查封的事情。”

杰克逊的动作一僵。他抬首，一双小眼睛简直要眯成两条缝：“你说什么？”

“与加百罗涅家族做交易走私毒品，到黑市洗钱——在牟取到暴利以后您还能耐着性子住在这种小房子里，的确很让我惊讶。”环顾了一眼他略显拥挤的家，卡列琳神色冷淡地与他对视，口吻变得不容置疑——“现在您面前有两条路，托尼先生。继续和我们工厂合作，或者等着政府查封您的所有财产。”

他的脸逐渐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色彩。他没有蠕动他腊肠似的嘴唇发出声音，而是眯着眼直盯着面前的褐发少女，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他握住茶杯的右手。

“您也知道，只有军火交易和毒品交易不在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范围内，不管您有什么样的后台，都解决不了这事儿。”捉住时机开始进一步的恐吓，她勾了勾唇角好整以暇地微笑，“我已经把充分的证据交到了我在警局的一个熟人那里，只要我通知他一声、又或是我没有安全回去——它们立刻会落到谁手里，您应该比我清楚。”

空着的右手摸索到了手肘边的水果刀，杰克逊紧紧捏住刀柄，“我没有第三条路吗？”

话音刚落，他就霍地站起身，抡起手臂狠狠将手中的水果刀朝她甩去——可几乎是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卡列琳已迅速地踢开椅子半蹲下身，猛地掀起了桌子——足足半截水果刀带着凶狠的力道插/进了木质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