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后喝点玄米茶吧,我待会儿拿点茶叶给你。”朝利嘴边笑容温厚,他并不质疑乔托有点儿敷衍的回答,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住过于宽大的袖管以免它扫到棋盘,一只手捏着棋子不紧不慢地伸向棋盘,“喝过之后,心情会好一些。”
棋子触到棋盘发出轻微的声响。乔托稍稍一愣。他对上朝利雨月的视线,在对方朝自己微笑时,回了他一个歉疚而又感激的笑容。
“谢谢。”
这□□利早早地就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息。“应该是昨晚睡得太晚,今天变得容易疲倦了。”他是这么解释的。不过乔托看得出来朝利雨月是特意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乔托为他的细心感动,他很庆幸自己能够结识朝利雨月这种朋友,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能充分为友人考虑,宽容而温和。
而弥涅耳瓦?布鲁尼还是在乔托离开前把他叫到了书房。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她笔直地站在窗边,双手背在身后,逆着光,脸上没有表情。乔托注意到她脚边的地毯上有一个小窟窿,窟窿旁是一圈烧焦的痕迹,它看起来像弹痕。看来在他没有来布鲁尼庄园的这段时间里,这间书房内曾发生过一些擦枪走火的事。
“布鲁尼公爵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乔托平静地反问她。他没有笑,冷静地直视她,让自己在这场谈话中反被动为主动:“我以为该说点什么的是您。”
弥涅耳瓦面不改色地回视他那双金褐色的眼睛。
“我说过,我首先是弥涅耳瓦?布鲁尼。”她说,“我不能像你们。”
乔托记得这是他们去巴托酒馆那晚她曾说过的话。他清楚她的意思。
“我知道。”他的回答口吻异常的平淡,好像在叙述某个与他无关的索然无味的话题,“但我不能原谅。”
立在窗前的棕发女人沉默下来。他们从头到尾都在正视对方,没有任何躲闪。他们在对方眼里看到的都只有不退让。
良久,弥涅耳瓦才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过身望向窗外:
“早点回去休息吧。”
乔托遵守礼节冲她鞠躬,离开了书房。等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温蒂?卡特?布鲁尼缓缓从书架隔出的里间内走出来。女孩儿手里拿着一本书,她径自来到书架前的小圆桌旁坐下,把书摊开在腿上,略微低头翻找书页。
“我以为你在西西里多了一个朋友。”她随口说道。
弥涅耳瓦旋身走到小圆桌边,在另一张软椅上坐下来,“我把他当朋友。”
“那你该告诉他,”女孩儿仰起脑袋看看她的侧脸,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只有蔚蓝的眼睛里有煤油灯的火光跳跃,带来一点生的气息:“你被监视着。如果你不先杀了他们,到时候被其他人发现,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会被牵扯其中。这些都是事实。”
“但这不是借口。”弥涅耳瓦开始脱手套,接着揭开小圆桌上摆放的茶壶的壶盖,看着里头冒出的腾腾热气遇冷化为无数小水珠,雾气似地飘散出来,“所以他才会说,他知道,但不能原谅。”
温蒂隔着这雾一般的水珠看着她的双眼,脸上面无表情,只稍稍睁大了眼,像是在疑惑:“你难过么?”
“我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动手倒了杯热茶,弥涅耳瓦答得理所当然,她捧住茶杯用指腹细细地绕着杯壁描画了两圈,等到茶杯不烫手才转递给温蒂。她总会这么做,因为她必须确认茶杯不会划伤或者烫伤她的侄女:“为什么要难过?”
女孩儿接过了茶杯,将它捧在手里,淡淡地回她:“我会尽快长大,弥涅耳瓦。”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按照我给你的步调来做。”弥涅耳瓦揉了揉她额前的发丝,“你最该注意的是你的健康。”
女孩儿点头,不做声。
平安夜不久便悄然而至。布鲁尼庄园已布置一新,布鲁尼家族却不像其他贵族习惯的那样在平安夜这天举办宴会。入夜的时候,书房的里间安置了一张舒适的小床,庄园的小姐温蒂?卡特?布鲁尼正半躺在床上温暖的羊毛毯下,床边坐着布鲁尼家族的私人老医生皮尔洛,他在替她看诊。
弥涅耳瓦?布鲁尼就坐在小床另一边搁置的一张软椅上。
“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皮尔洛把他的听诊器收进铁皮盒子里,又接着收拾其他的设备:“这个月也没有伤口感染,免疫力下降得不是很厉害,下个月还像我上次交代的那样多注意一些就可以了。”
弥涅耳瓦听完轻吁了口气,“麻烦您了。”
皮尔洛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帽子,告别前冲她点点头:“相信新的一年会更好,公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