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奥莉塔攥紧拳头。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而汉尼拔总算是从墓碑前挪回目光，他回望过去，薇奥莉塔看不清他的眼神，她能看到的只有他深刻的眉骨和面孔上的大片阴影。

“爸爸知道，”薇奥莉塔开口，“知道妈妈是一名天使。”

“我知道。”

“什么时候？”

“在她死后。”

“那她……那她是怎么……”

“器官衰竭，”汉尼拔回答，“很抱歉我不曾告诉你，莉塔，我尽力了，想尽一切办法，但是我找不到任何病因或者缘由。自从生下你后，她的身体就在一天天倾颓，直至死亡。”

“……”

薇奥莉塔的心沉了下去。

千百年来，从人类诞生以来，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转生为人类的天使，诞下转生为人类恶魔。

善良对恶魔是有伤害的，反过来亦然。而她的母亲，薇奥莉塔·莱克特的妈妈，十月怀胎，酝酿培育着罪恶的骨血。恶念在她的体内停留了这么久，时时刻刻伤害她，折磨她，侵蚀着她的肉体和灵魂，而她选择把薇奥莉塔生下来。

妈妈感觉不到吗？属于恶魔的恶念？她和爸爸有其他机会生下正常的孩子的，为什么……要坚持呢。

“是我，”薇奥莉塔低声道，“是我害死了妈妈。”

“别这么想，莉塔。”

汉尼拔摇了摇头。

“你的母亲对你的到来充满了期待，她远比我更爱你，即便知道你是恶魔，她也不会因此而动摇。”

“你认为妈妈并不知道我是恶魔。”

“我认为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一名天使。”

“哎？”

薇奥莉塔微微瞪大眼睛。

她有些茫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转生成人类后，天使和恶魔是不会消除记忆的。就算幼时人类的大脑不足以思考那么多，可妈妈都生下了薇奥莉塔了呀。

或许是薇奥莉塔的表情过于明显，即便是在月光之下疑惑也一览无遗，汉尼拔顿了顿，主动开口：“你始终记得自己是名恶魔，是吗？”

薇奥莉塔：“是。”

汉尼拔：“你的母亲，她一生都与宗教无关。”

薇奥莉塔点了点头：“FBI的探员，我相信妈妈是一名无神论者。”

也就是说，妈妈不仅没向爸爸透露过她是天使，甚至是汉尼拔·莱克特确认，连克拉丽丝·史达琳自己都不知道……或许她曾经知道的，但是薇奥莉塔回想起失踪天使在九头蛇实验室里的遭遇，隐约猜出了大概。

幼年的母亲无意间落在了九头蛇手上，在他们的实验室里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她逃了出去，却丢了一半的翅膀。如果因此而为了避免心理创伤，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是名天使的身份，薇奥莉塔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是这样，倒是说得通了——不知道自己是天使，所以回不去天堂，所以几十年来，加百列一直寻觅不到她。

“所以你知道了。”汉尼拔说。

“嗯，”薇奥莉塔并不打算瞒着爸爸，“妈妈的真实姓名是克拉丽丝·史达琳，一名本应该前途无量的FBI探员，却在追查贿赂案时失踪了。”

汉尼拔露出了然的神色，他从不怀疑薇奥莉塔的能力。既然决心追查，她总会查到的。

“她追查的人，想杀的是我，”他说，“但是被你母亲阻拦下来，她希望我能被逮捕归案。”

“妈妈知道你……是名连环杀人犯。”

“她知道。”

“那她为什么跟你走？”

薇奥莉塔的问题落地，她向前走了半步，随着距离的靠近，她清晰地看到了汉尼拔·莱克特眼底的悲恸。

“克拉丽丝并没有跟我走，”汉尼拔回答，“是我带走了她。”

“……我想爸爸不至于做出强迫的事情。”

“我当然没有，克拉丽丝连中两枪梅森·维杰手下的麻醉飞镖，那足以摧毁一名成年女性的神经，我尽力了，除了保住克拉丽丝的性命，我也试图竭力恢复她的神智。”

薇奥莉塔讶异地侧了侧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说，“那你很成功，爸爸。”

因为妈妈神智清醒且思维迅速，她很聪明，也很机警。薇奥莉塔记住的清晰场景并不多，但绝大多数记忆中妈妈温柔又敏锐。同爸爸聊一聊文学和音乐，拉着薇奥莉塔、挽着爸爸的手臂出席歌剧院，或者在日光和煦的下午，把薇奥莉塔抱到室外的树荫下，为她拍摄几张好看的相片，然后定期更换相框里的画面。

假设她曾经因为过量的麻醉剂而陷入危险，那爸爸应该也把妈妈救了回来才是。

但薇奥莉塔的话语，只是让汉尼拔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