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路拿着竹简,看着远处仍可望见的咸阳城门,心念电闪,忽而明白过来。
“这不是秦王的命令!”
白昭倏然拔出长剑,冷眼看着颜路。
“子路,你素来明智,不要在这时候自寻死路。”
颜路心知自己猜对了,不觉开心,反而心中泛起苦涩。
“……你要如何回复秦王?”
“不过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哪里找不到。让你走你就走,啰嗦什么。难不成后院住多了头壳坏了吗!”
白昭挥剑指向颜路咽喉。
“若再不走,休怪我剑下无情。”
颜路盯着白昭看了好一会儿,视线移到稳得没有一丝颤动的剑上,最后收起竹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白昭望着颜路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她舒了口气,想到宫里病重的秦始皇嬴政,只觉得怀中那一块由嬴政亲手递给她的东西越发滚烫起来。
不过一介儒生,杀与不杀,影响不了天下。现在需要杀掉的是墨家巨子和项氏,需要消灭的是反军。
白昭这样想着,不再想颜路的事情,上马回到咸阳。
次日,白昭点齐兵马前去平叛,她的对手正是几年前被她网开一面放过的项氏少羽。
双方多次交战,难分胜负。
一月后,一道圣旨从咸阳一路飞骑送到白昭手中。
白昭打开圣旨,当场怔住,片刻之后,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
——白昭平叛不力,有通敌之嫌,赐死。
“陛下……”
白昭长声惨笑,拔出长剑。
候君咸阳
“全军听令!立刻开拔,火速赶回咸阳!”
白昭的命令通传军中,她本人则拿着那一道圣旨泪流满面。
这绝不可能是秦始皇嬴政下的圣旨。
嬴政绝不会以这种理由草率地赐死她。
倘若嬴政想要她死,就不会让她带军离开咸阳,更不可能将那样东西交到她手上。
历史上,秦始皇病死之后,赵高隐瞒死讯,矫诏赐死扶苏、蒙恬。
白昭从前做梦也想不到,如今这赐死的假圣旨竟然还会有自己的一份,她能否认为这是一种荣幸,赵高竟然如此看得起她。
简直荒唐!
白昭将圣旨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还不解气,捡起来草草用布包上,一并塞进行囊里。
副将吴仲林走进来请示指令,恰好看到白昭满脸泪水的模样,顿时一怔。
“将军缘何如此?”
白昭抬起右手,用左边的袖口擦干了脸,抬头直视着对方。
“仲林,昔日誓言,可曾作准?”
吴仲林微愣,反应极为迅速,立刻单膝跪下,拔剑,双手托起。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白昭看着脸上血痕未干、杀气腾腾的汉子,忍不住笑道:“很好。此次回到咸阳,五年前埋下的种子该发芽了。你若是不愿,无需随我回返,便在此处与项氏大军周旋,往后是战是降,悉数由你决定。”
吴仲林将长剑重重向地面一磕,深入土层寸许。
“将军若信仲林,岂有此问!若非将军,仲林早已不在人世,怎会有今日?仲林誓死追随将军,碧落黄泉,不过换个战场——!”
白昭弯下腰,伸手握住吴仲林持剑的右手,与他平视。
“既如此,便烦劳仲林与我战这最后一场。大丈夫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倘有来生,愿再与尔同袍。”
饶是吴仲林将近不惑,闻听此言,不禁热泪盈眶,混着脸颊边伤口的血液一起滚落。
白昭洒然一笑,扶着吴仲林站起来。
“仲林代我领军,先行赶回咸阳,我去会一会项氏那位大将军。”
如今战事胶着,秦军想要撤兵,必然被项氏大军随后咬上,白昭此言无非是想要断后而已。
吴仲林大惊失色。
“将军一人?”
“一人足矣。项氏又没有墨家巨子,怕他何来?”
白昭拍拍吴仲林的肩膀。
“咸阳城外等我。除我之外,任何人的命令一概不听——记住,任何人。”
吴仲林咬咬牙,不再劝阻,低头抱拳接下命令退出营帐。
白昭看着外面忙碌的士兵,抽出腰间长剑端详片刻,自语:“长生,我这么做是不是很傻?秦王已殁,恩情早还,秦国与我何干。我大可与温柔握手言和呢……”
漆黑的长剑嗡嗡地颤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白昭先是一愣,很快大笑起来。
“去你的!就不会说句好听的吗!”
秦军固然因为连场战斗绷紧了神经,项氏大军也绝不轻松。
主将项少羽目前就对着地图研究了很久,想到他与墨家巨子的约定,不由得恨恨咬牙。
——倘若你能打败秦白昭,我便由得你回楚地自立为王,倘若你连白昭也赢不了,还是安心做我的大将军,免得来日战场相见,平白葬送西楚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