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收回了手，狠狠地握拳。

云天青适时插话。

“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让重光长老见见他。这件事确实很奇怪，我问过他，他梦到的的确是琼华派，也有些事，应当只有墨北微才知道的，他也能说出来。而且，呃……”

云天青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云天青想说什么，在场几人已是再清楚不过。

这名为“江南”的青年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灵气和墨北微的灵气有四分相似也不止。

梦到从未见过的场景和人，最常见的情形，就是梦到前世。

两相叠加，导向的结论却是谁也不愿看到的。

重光盯着眼前的青年，眸光几变，最终沉声问道：“她有什么心愿？”

江南温言回答：“向您三拜，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之后，江南毫不犹豫地拜了两次。

一时间，在场诸人竟仿佛看到一个虚像附在青年身上，乌发白衣，眉目如昔，向着重光几拜，倏忽之间消失无踪。

这一下，几人再也笑不出来。

那分明是道别的姿态。

江南站起来，整整衣服，向着云天青一礼，“多谢仙长。”

看他竟是要走的样子，重光立刻抢上前拦住。

“稍待！”

江南微怔，笑着说：“重光长老有何吩咐？”

重光犹豫片刻，“你……梦中还见到什么？”

江南一笑，似是知道重光想问什么一般，娓娓道来。

“我曾梦到她星夜练剑、抄写书卷、斩妖除魔……”江南的声音逐渐有了几分暖人的意味，然而吐出的字句却冰冷异常。

“登临神界，逆天救人，灵力尽丧，乌发转灰，永绝仙缘……就是这样，其余的在下亦不知晓了。”

说完之后，江南欠身一礼，毫不犹豫地向着殿外走去。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几人全都白了脸色，就连陪着江南一起上山的云天青也是——云天青先前并不曾听过后面这几句话。

“江公子。”

玄震忽然出声，“会反复梦到这些，你与梦中之人定然关系匪浅，你竟毫不在意？”

说到最后，素来温和的玄震竟流露出几分杀气。

江南侧身，转头望向玄震，似笑非笑。

“在下不知仙家如何想，于在下而言，前世与今生毫无关联，在下今生不曾识得此人，只觉得这些梦很令人困扰而已，只盼日后能不再梦见这些。对了，多亏了仙长提醒，在下险些忘了，梦中女子还有一句话想告诉一个叫做‘夙玉’的人。”

江南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半眯起，微笑着续道，“她说，她不是夙玉的表妹。”

这句话一出，琼华宫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南脚步轻快地离去，琼华的诸人却已乱了心思。

“不是我的表妹？这是什么意思？”从后殿入口赶来的夙玉面带愠色，“掌门师兄，能否告诉夙玉，先前发生了什么？”

玄震整理了一下心情，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云天青加上不少补充，说完之后，夙玉的脸从玉石般的莹白变成了粉红。

“北微……”夙玉咬着唇，眼圈微红，险些堕下泪来，半晌，她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很怪异。

“夙玉，你没事吧？”夙瑶担心地问道。

“我很好，夙瑶师姐。我只是想不到，她能如此干脆地断了我们的联系……薛家有没有墨姓的亲戚，我怎会不知晓？北微、墨北微……果真从来都如此果决。”

夙玉低声笑了起来。

夙瑶登时有些慌了，“夙玉师妹，速速定神！”

修炼到快要渡劫的时候最是危险，若是心神不宁，说不定便是灭顶之灾。

半晌，夙玉停止了那种让人发慌的笑声，她抬起头来，眼神清明，分明有什么地方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澄澈如水，清冷似冰，一望见底，不染尘埃，就像是再也没有任何挂念一般。

“夙瑶师姐，多谢关心，我很好。”

夙玉看过殿中几人，与夙玉目光接触的几人不禁一怔。

重光面色忽青忽白，拂袖而去。

江南走出琼华山门，不禁笑了出来。

琼华派的人果真有趣。

被骗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维护墨北微，当真有意思的很。

这世上的笨蛋到底有多少？

白衣的青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过了一会儿，他屈起手指，笑容愈加深邃。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重新以“活人”的姿态出现在世上，而不是飘渺的幽魂。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与他所料的分毫不差。

若是他为救她而死，那个傻女孩会封闭内心，拒绝与人接触，越是如此，有关他的记忆越是深刻，一再重复下去，就会变成执念，但凡有一丝的可能让他回到世间，她就会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