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奈弗一手拿起桌上的法杖,轻轻挥了一下,一行闪光的字就在我们面前浮现,是华丽的贵族字体:请先保证他们的安全,我会与公爵交涉。
安奈弗又挥了一下杖,那些字化为光雾消散了。
“到天亮之前你们应该都是安全的,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师也请不必太担心,我……不会连累您和伯爵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我们离开那间屋子,汝默忽然凑过来,他的鼻尖几乎与我的碰在一起。
“怎麽了?”
“你刚才说不会放弃我的时候,那种神情让我想当著他的面就抱住你。”
“好了。”我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究竟还有什麽显赫身份?”
其实,能令公爵都忌惮的身份来历……在这片大陆上,能有几人?
他的身份根本是呼之欲出。不,应该说是,那位爱丽娜小姐的情人身份,实在是让人觉得棘手。
我们一前一後的上楼,进了房间。丸子小心翼翼的问我,要不要替客人再准备一个房间,我摇头。
幸好我房间的床可以睡得下我们两个。
午夜都过了,我们能睡的时间其实也不太多。
我枕著汝默的手臂,耳畔是他平稳的匀净的呼吸声。
我到现在才有真实的感觉。
他是真的,真的来到我身边了。
两个人都已经太疲倦,依偎在一起,在这张并不算太宽的床上……
他轻轻抚摸我的发梢,我的头发过了午夜又长了一些,他的手指在我的发丝间无意似的轻轻划过。
“现在的头发短了……不好看吧?”
他以前说过,喜欢我的头发长一些。
“也很好……”他大概已经半梦半醒,声音低沈,吐字不清:“比这更短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我拍拍他的手,沈沈的睡著。
很久没有做梦了。
我好象,又回到了库拉斯特,在细雨蒙蒙的日子里,在河上泛舟。水里面映出来我自己的样子,头发半长不短的,凌乱的披在肩膀上,嘴唇的颜色红的让人有些心惊,整个人都是灰色的,只有唇那麽红。
我回过头去,想和划船的人说句什麽。
可是,划船的并不是汝默,也不是青丝。
那个人的样子我看不清,却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和寒意。
我忽然醒了过来,天还没有全亮,窗帘上可以看到一点清冷的微蓝的幽光。
我摸了一把,额上出了冷汗。
汝默没有醒,他的身体还是普通人的身体,疲惫倦怠,没有我这样快恢复精神。
我轻手轻脚起来,去洗了一把脸。
水盆里我的头发沾了水,湿了的发梢沾在额上脸颊上,我把头发撩开。
我的头发似乎从来没有象梦里那麽半长不短过……
不!
我悚然一惊。
有的……有过。
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里面,有一次,头发被削的七零八落,很狼狈。只是,那时候顾不上头发怎样。
我的手紧紧攥住了发尾……
扯的太用力,头皮发紧发疼。
仅有那麽一次,我的头发再也没那样短过。
但是,汝默怎麽会,见过?
“比这更短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他,怎麽会见过?
怎麽可能?
人间41
很久之前,有个人教我学东西,可是有些东西很难描述。於是他想了一个办法,那是一段古老的咒语,可以……
可以让人,进入另一个人的记忆。
可以看到,可以感受到,只是,除了看,旁的事情做不了。
因为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只能旁观,而无法做出改变。
我站在床边,汝默还没有醒。
看著这样陌生的一张脸,真的……
觉得很恍惚。
他看起来如此陌生,不睁开眼睛,不说话,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的话,这具身体只让我觉得陌生。
我慢慢俯下身去。
眼前忽然一黑,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的虚无之中,然後有片什麽东西从上方落下来。
我抬起手来,落到我手上的是滴水。
不,不是水。
黏腻的,湿热的,带著腥味。
是血。
更多的血落下来,洒在我的脸上身上,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一抹红白相间的人影从上方坠落下来。
并不是象沈重的,速度极快的坠落。
那更象是在飘落,就象花瓣,还有,秋天的树叶一样。
然後,他落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
我向前走过去,或者说,不是走,我只是感觉到我向那个方向移动,但是我没有身体。
我记得,我是在窥探汝默的记忆。
那个人,还可以看出来是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