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精神，奋发图强，保卫祖国，人人有责！”方锐一骨碌爬起来，做了个斗志昂扬的姿势，“为了新中国，冲啊！”

李轩跳起来就揍他：“猥琐方你讲点吉利的成不？万年猥琐男扮什么董存瑞啊？”

张佳乐吃惊地看看他们又看看吴羽策，后者头都不回，淡定地说：“那俩人我不认识。”

深沉的夜色正一点点褪去，黎明前的星光闪耀着，宣告白昼即将来临。可在这生机勃勃的天幕下，偶尔响起的炮声和压抑的虫群低鸣却为这景象笼上了一层不祥的气息。

张佳乐拿出手机，调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4点27分，屏幕上空空的，没有短信。

“带手机出来？胆子不小啊？”

叶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张佳乐身后，一边说一边点了根烟。

李轩知道叶修不拿架子，点头说了声“叶队好”之后，转身就和方锐继续掐。张佳乐倒是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藏好手机，不停地辩解：“我拿着看时间的，表坏了……”

“慌什么？我又不是老韩，成天没收这没收那的，”叶修在他身边坐下，又对李轩他们说，“一个半小时之后开打。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别老绷着。回打起来的时候犯困就麻烦了。”

“叶队你不睡啊？”吴羽策问道。

“我没事，有烟抽就行。”

“那行，我跟这眯一会。麻烦叶队了。”吴羽策说完，毫不客气地找棵树靠着，打起了盹。方锐也不跟李轩掐了，故意跑去枕着吴羽策的腿闭上了眼睛。吴羽策刚要赶他，李轩也凑过去，挨着方锐躺下。吴羽策使劲抖了抖腿，没甩掉，愤然骂了句“混球”，睡了下去。

张佳乐一直没有说话。他支起一条腿，把脸放在膝盖上，侧着头把玩手机，不时翻出短信信箱看两眼。

“家人联系上了？”叶修突然问他。

“嗯，连夜疏散，已经转移到避难所去了，”张佳乐没精打采地关了手机屏，“老叶你也去睡吧，我睡不着，正好守着。”

“那不成，回让老韩看到我们都在睡，就你一人在，又该吼我了，”叶修掐掉手中的烟，“他也真偏心，好歹我和他平起平坐，都是队长，每次出问题，只要我在一概吼我，特别不给我面子。”

“韩队那是面狠心善，吼一吼完了。我就怕张新杰找我谈话，每次都谈得我后悔自己生在这个世界上。”张佳乐闷闷不乐地拿手机戳着地上的小石子。

“你这么怕他，该犯错误的时候不是照犯不误？”

“你懂个屁，犯错误那是一时冲动，要是有人在我耳边喊‘张新杰’，我绝对学乖。”

“那你这次跑来让我带你上前线，就没想到张新杰？”

“想到了，”张佳乐长长地叹气，“但是……我觉得这次就算被他念死，我也得来。”

“这么惆怅的情绪和你不搭啊。”

“滚，”张佳乐愤愤地吼他，“你才惆怅，你全家都惆怅。”

叶修笑而不语，又点了根烟。

“给我也来一根，提神。”张佳乐伸手。

“不会抽要什么要，浪费，”叶修淡定地收好烟，“深呼吸吧，别紧张过头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叶修看着天边的红霞，思绪渐渐飘远。他记得八年前的一天，就是这样一个暧昧的黎明，虫群突然降落在地球上，在人类还未认清它们的面目时，摧枯拉朽地毁灭了无数城市。大街上，随处可见哭泣的绝望的人群。狰狞的炮火映红整个世界，他一时分不清地上流淌的是血还是水。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恍惚中，他似乎回到了浦东基地的控制中心。轰鸣的火炮声中，通讯台传来断续的声音：“已侦察到敌方大量部队向基地靠近……迅速转移……我是苏沐秋……重复一遍……控制塔……”

冯宪君失态地对着通讯器大吼：“苏沐秋，迅速返航，迅速返航！”

“来不及了……”

叶修抬起头，正看见一架鹞式战机尾翼燃烧着，从空中飞速地向他俯冲过来。

画面戛然而止，叶修呼吸一滞，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掉进了大海，冰冷的海水一下淹没了他，他不断地下沉着。后脑传来熟悉的神经接驳时的刺痛感，像是无数根针扎在上面。

自己究竟是在机甲中，还是在海里？他已经无从分辨。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的精神和身体粗暴地分离开来。他像是浮在空中，看着那个挣扎求生的自己。

记忆中零碎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出来。他依稀看见苏沐秋温暖的笑容，苏沐橙轻舞的长发，冯宪君推过来白纸黑字的保密条款，夕阳穿过指挥中心的落地窗照得他睁不开眼，吴雪峰驾驶着米格-31在他身边的枪林弹雨里穿梭……那些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过往，像发黄的胶片，在记忆中穿梭，一片接着一片落进无底的深渊。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他们，却发现穿过他指间的，只有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