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根本看不见。

大约是类似熟悉的气息，或者将死之人的直觉之类的东西，让她这样说吧。

托比欧想对她说，我不是你所以为的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

或许内心深处，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只是握着女人的手，仅此而已。

他——迪亚波罗——没有在这个时候呼叫托比欧，仅仅是安静的看着，仅此而已。

啊，自己就是个胆小鬼，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托比欧，其实一直被托比欧保护的人是他，譬如现在，胆小怯懦的他甚至不敢出来与过去的女友面对面相见。他就是这样无能又懦弱的男人，被可爱的托比欧保护的怯懦的BOSS。

女人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她本应该诉说多年以来的思念，她本该请求这个人保护照看自己的女儿，她本该，有更重要，更多的话要说。

但是她预感到了，自己并没有力气说那么多的话。

只能说一句，只能在此时对这个人说一句，她理解了自己所面对的现实。

她，已经在弥留之际。

她试图张一下干裂的唇，但什么声音都没吐出来。

托比欧惊觉，他连忙拿出自己来医院时顺路买的矿泉水——巴黎产的，她不喝其他地方的水。

就像公主一样，高傲的公主大人，一如既往。

矿泉水的温润顺随着托比欧的手指，擦上她的唇，熟悉的味道让她的内心轻松起来。

泪水从那只污浊的眼中滑下。

“好高兴。”她说。“我很幸福。”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好懊悔的。

有过属于我的青春，热恋过，还有一个爱情的结晶。

哪怕是只有一个夏季的短暂的爱情，那永远的少年，依然未曾在我心中褪色。

真是幸福啊……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之事。

最后还能见到你，我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滴——”

心电图变成了直线。

那永远的少年，雀斑脸的红发少年托比欧，站在病床边缘。他手中的矿泉水瓶掉落，洒在地上。

“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泪水……停不下来……BOSS……为什么我……”

为什么我会这样的难过？

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这个男人，一生之中，无论以哪种姿态，从未如此宣泄过自己的感情。

他甚至不能理解这样的情感从何而来。天生的恶魔不应该冷酷残忍吗？就连自己母亲，就连自己养父，就连自己生长的家乡都能全部舍弃之人，为什么，为什么会……会因为简单的一句话，如此触动？

托比欧想起来那个漫画，他才刚刚看过不久的，那个故事原稿之中的情节。

少女对口是心非的男孩说——

“那有什么！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你！我甚至感谢过去的你，因为他将你塑造出现在这个你，我热恋中的人，没有过去我也见不到现在的你，与你坠入爱河！我爱你，爱你的全部，无需害羞，你的过去与现在还有未来全部值得骄傲！”

“呜呜呜，呜呜呜……原来，那是我，那就是我，那的确是我，BOSS，那就是我托比欧！我原来曾经爱过，也曾被爱过。原来我也曾被人如此的爱着。”

我却不知道你。

我却忘记了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我真是太笨了！

为什么现在才知道这样的事，太晚了，一切已经太晚了，我……我……

……我已经是一个手染鲜血的黑帮。

而我永远不可背叛之人，就是我的BOSS。

BOSS唯一相信的人是我，唯一重视的人是我，BOSS总叫我可爱的托比欧，哪怕我办事情笨手笨脚，也从未责怪我。我不能违背BOSS，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重要之人。唯有我，决不能离弃他。其他人还有别人，可BOSS只有我，只有我！

【我可爱的托比欧，不要伤心难过，这本就不该是你应当记得的事。忘记吧，就像从前一样把她忘掉，与她相处交往的是从前的迪亚波罗，不是你，托比欧，不是可爱的你。可怜又可爱的你，可以忘记这些，继续快乐的生活。】

内心深处，BOSS是这样告诉他的。

托比欧抬起手，合上女子的双眼。

“没关系的，BOSS，没关系的，我不想忘记。我想，变得坚强，保护你啊，BOSS。我失去了除了您之外，这世上最后一个爱我的人，这没什么。我，可以做到，呜呜呜，我，是BOSS的助手，这点小事，这点小事……完全没问题！”

迪亚波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甚至羡慕跟嫉妒起来。明明是自我保护而产生的少年的自己，这样一个天真到可笑的人格而已，不如自己冷酷，强大，替身也不如自己用的顺手，除了耿直跟坚定忠诚之外没有别的特色。明明是这样一个，被他保护起来，小心爱护的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