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会灼伤肤表，恶意浸染又碾碎了骨血，她所不能适应不能理解的一切存在都变化怪异模样，它们扭曲成了怪物，藏在每一片阴影里蹲守，变成古怪奇异的声音回荡，无数眼睛注视着她，透明的灰色身影在空间里来来去去，尝试再度拥抱她，把她拖入无法挽回的境地里。

深渊就在那里，四面八方重重围困，她无论走哪里都会坠落下去。

这太绝望了。

而当亚瑟理解到的时候，他仿佛见到她彷徨不安、惊惧孤独的灵魂，全然黑暗无光、死寂静谧的空间里，那样小的小姑娘木愣愣站在那里，怎样也不敢挪动一下，她太害怕了。

亚瑟抱着她坐在小矮凳子上，他自己单膝跪地，低下头颅与她对视，他的眉眼里有深意，细细的褶子堆叠眼尾，有怪异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惯常向两边上扯，但更多是关怀和在意，就近乎丢掉了属于小丑的疯癫以及扭曲的恶意。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我？”他用手捧着她的脸颊，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由于她体温低于常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不进食、消化困难等导致了现在身体产热量不足，他总喜欢把她裹厚一点，也乐意以肢体接触来减少她的抵抗排斥。

他很认真地对她说，神色如威胁人的恶棍一样，但一点也不敷衍胁迫：“你怎么不信我说的话？我会毫无保留地爱你，也能够照顾、保护好你。”

这个世界一点也不美好，它们的确会伤害到她，但是他有能力、能够给她以庇护。

哥谭没有死刑，于是法律纵容他一次次颠覆虚伪的表象、把肮脏污秽的真相呈现在人前，是所有人都纵容了他依靠绝对恶劣可憎的方式掠夺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或者抹除他所憎恶的东西，他的愿想会被整个世界满足实现，他走在一条犯罪的光明大道上，没人能阻拦。

没有人阻拦。

因为他知道自己很难挽回这个小姑娘，所以始终固执着不肯放弃。

世界曾带给他糟糕无比的一天，然后他回馈了更加糟糕的命运，把所有的幼稚可笑都抹去，变成为疯狂至极的报复还回来，这还是他自那以后最无可奈何的一件事。

从一开始是稍有兴趣，而后来就不知道衍变成了什么，他怜惜、烦躁、珍爱、痛恨，而又在最后选择原谅——不知道是在原谅他们中的谁，他毫无疑问开始爱她，但她有那样无动于衷，她不能回应，她还没有真切抵达这个世界上，还有很长远的路途，还需要有人来带领。

亚瑟有选择过要不要在沉沦的最后关头抽身而去，他无可避免产生了暴躁、厌烦和不满的情绪，然而从她身边离去，最终在迈出病房的最后一步收回步伐，他回身看到那收不住的眼泪，她明明没有情绪波动，她感知不到，然而生理是诚实的。

他大步走回来，用力抱住那个坐在小矮凳子上止不住哭泣的小姑娘，“I’m sorry.”或许不应该由他道歉，可还是由他选择了宽容和妥协。

“You are the flower and the thorn that twines in my heart.”

你是我在心中缠绕的花朵和荆棘。

带有芬芳馥郁的香气，也浑身尖刺扎得人鲜血淋漓，她的存在糅合了残忍和美好，却是他所见最天真可爱、也最不能抛舍的存在——即使她还没有发芽开花。

年幼丑巴巴的小姑娘当然还不足够美丽令人倾倒，可是他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他不能抛下她，她什么都没有，而他格外抓住了她，因此从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状态里挣脱，要显得更加富足，那么他不能任由她悄无声息逝去，凋零在尘世的灰烬里。

他付出他绝无仅有的热烈、他不可阻挡的爱意，他再也没有过退缩，以年复一年日复一年的坚持点燃了她心中的焰火。

麻木死寂的灵魂被唤醒，爱意冲破隔阂带她走出深渊，那双眼眸里死去的湖水复活，天光从山峦尽头爬起来，如同每一场圆满的童话一般，光明驱逐了黑暗，束缚她的枷锁都退回已被遗弃的前尘过往，她真实地降临此世。

在那一天他守候在她的床边，如往常一样为她护卫梦境，狭窄的小房间，灯光昏暗，他闭上眼睛假寐，没有注意到有个本该睡去的小姑娘睁开眼，她无声注视着他，碧绿色的眼眸里映照一切，也看到了这个坚持不舍爱她的男人。

小姑娘慢慢小心翼翼地把手拿出被窝，迟疑地触碰到了男人的面颊，他不遗余力地照顾一个小姑娘，要给她梳辫子、穿衣服，要随时注意她的状况，要尽量读更多的书籍来理解她的心理，要费尽心思来逗她开心——当然这一项很难，长此以往眉目里添了疲倦，他自己不知觉，可是这些被另一个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