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板上并未动弹, 嘴里还含着一根稻草梗。

似乎他是出来秋游，遇见熟人拉呱几句。

皇太后驾到, 牢头狱卒, 唬得魂飞天外，不知道这一回又要出什么祸事。

上一回，整个宗人府的狱卒死伤惨重。

参加谋反的自然要死，阻挡者也死了。亲眷邻居好友也都要死。

狱卒们躲得远远的，只求皇太后早点走, 废太子早点死，免得再祸害人。

小花精扫视这个牢房周边的犄角旮旯，没有人躲着监督。

这才打出一个结界，暗示皇太后，可以谈话了。

皇后在玫瑰椅上坐下道：“有话快说，无事本宫就走了。”

废太子看见小花精跟皇太后之间的互动, 又看见了小花精身边的两个女侍卫不见了, 知道这一刻左右再无闲杂人等。

废废太子忽然就跪下了，冲着皇太后磕头：“对不起, 姨母。”

皇太后本来不准备搭理他，这一刻眼圈一红，抬手：“说吧, 不用这样。”

废太子应声而起。

然后, 大马金刀的坐在铺着稻草的床板上, 眼睛看着小花精, 忽然拱拱手：“没想到，孤会败在你手上，佩服。”

小花精道：“你并非败在我手。

废太子固然出身高贵，学富五车，也御人有术。

然，时移世易，属于你的时代已然翻过去了。

你却强求不属于你的荣华富贵，倒行逆施，起兵造反。

以至百姓遭涂炭，社稷动荡，死人无数，伤了天和。

天意民情都不会向着你。”

废太子冷笑：“老四真是娶了个好女人。

孤是倒行逆施？

老四不过是个庶孽，却是天命之子？

他这个天命之子，焉知不是人为？”

庶孽？

这句话让小花精很不舒服。

四爷是庶孽，她的泽儿不也是庶孽？

鄙视她可以，想要踩踏她的儿子就不行。

想要求人，却先把人踩进地里。

本仙子不怪你这毛病。

修仙固然讲究因果也讲究缘分。

大不了一拍两散，废太子的证据，不要也罢。

小花精淡笑，字正腔圆的说道：“不管是天命还是人为，只要坐上龙庭，他就是天下之主。

百姓还是大月朝的百姓，文武还是大月朝的文武，江山还是大月朝的江山。

无论你服是不服，你这个嫡出的前太子，已经被历史碾压成齑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顶多被旧人梦里偶忆，感叹一句‘时也，命也’！

陛下却会被写进青史，即将开启乾元朝盛世，最终千古流芳。”

小花精以为废太子会跳起来。

谁知废太子却很平静：“老四是否真龙天子，孤不知。

孤觉得你担得起皇后之位。”

小花精一笑，正要说无所谓。

废太子又道：“孤可以帮你，全当还了师傅当初的救命之恩。不过，孤有附加条件。”

小花精嗤笑道：“说的真好听。

果然如此，义忠郡王出来之后，就不会屡屡加害荣宁两府，又是下毒，又是托孤。

还几次三番想要祸害荣府，设计陷害于我。

要说救命之恩，你还不完。

我祖父当年待你如子，在宫中得了利钱，不给儿孙却给你，说你花费大。

为了阻止你弑君杀父，祖父身受重伤，还带伤替你求情。

他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年多才侥幸捡回一命。

你呢？

一言不和就起兵，可想过我祖父的生死？可想过荣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

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欠我祖父几条命？”

祖父还替他背了巨债，府中上下勒着裤腰好些年。

这话小花精就不说了。

他还敢谈什么恩情？

废太子沉默片刻道：“这是小儿左兴了，孤从来没有这样教导他。”

他忽然起身，跪地三叩首，却没有再说话。

小花精道：“你两次起兵，一次差点令荣府倾覆，一次差点让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我之间没有交情，只有国仇家恨。

今日只有交易，你有筹码就谈条件，没有筹码，我就告辞了。”

废太子蓦的一笑：“犀利睿智果决，足够母仪天下。”

然后，他从头上发髻上取下青玉冠，却把木质的簪子，双手递给小花精：“簪子中空，藏有当票，四方当。”

用木头簪玉冠，不是有人讹诈他，而是嘉和帝怕他自戕。

金银铜都不能用，只好用木头，而且是幼子磨牙的花椒木。

小花精没有接受簪子：“说出你的条件。”

废太子道：“孤不求子嗣荣华，但求三代后，朝廷可以放他们出去隐姓埋名，平平安安做个百姓。”

这是看好水泽。

因此，他不求陛下，却求小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