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降了点温度，后楼门廊停了辆金杯，老苏降窗，拍拍门：“上。”

胡自qiáng：“我、我晚上还要看着这边场子。”

老苏嗤笑，说：“今晚上一没大富二没显贵，少你也转，上唦！”

“我——”

“不把你怎么样哦！脓包样子。怕死？”

胡自qiáng不再吭声，拉开门朝里一钻。车是往huáng庄开，县中出了两边是田，谁家包的几十亩地，月色纸似的薄，透着微微的湿。老苏叼烟，晃着脑袋，跟着广播哼《恋曲1990》。

说不清到哪儿了，老苏停车熄火。胡自qiáng朝外看，黑黢黢里几间门面，都是做盲人按摩的。当间那家门口有人，俩，穿个白大褂，夜里戴副墨镜，就着里屋漫漶出的huáng光打扑克。老苏把一个火机打得啪啪响，他摸摸索索从副驾座底抽出一个毡布小包，朝后一递：“拿着下去。”胡自qiáng接过，到手一沉，像是铁器。“黑钢刀。”老苏朝他笑，“削肉剔骨不晓得几锋利，莫把你手伤了。”

胡自qiáng一哆嗦，看他huáng鼠láng似的滑下车，给门口那俩丢烟。

“人活着唦？”老苏问。

“活着活着。”一个秃的甩副三带两，“就等判官来判了。”

“麻烦你喽。”老苏拍他肩。

“小事情。”另一个一托镜腿，说：“可记得办完把血擦gān净，难闻死了。”

过一个拉杂堆满气味霉腥的天井，走截儿泥路，推门进一间黢黑的附房。屋门前栓了条通身褐huáng的土狗。屋里一股尿骚，拐角有个小DVD，俩黑子正蜷拐角皮沙发那儿看碟，光蓝幽幽的，不寻常的哼吟断断续续。老苏拉了灯绳，猛地一亮，屋里泡面盒子啤酒罐子，一团稀乱。俩黑子就这都没反应，脸挤挨着快吸进了屏了。走近发现，手正摸档里打铳呢，碟是不知哪儿淘的huáng碟。老苏信手从大门后拾起一根高粱扫帚，抡圆了甩二人后脑勺上。“哎哟！”扭头了，吓得赫然起身，磕绊道：“老、老苏哥！”

“吓尿裆啦？”老苏眯眼看他俩吓she的腿间，笑咪咪的，“搞这事莫要一惊一乍，恐伤肾，小小年纪搞阳痿了几不值当？搞就光明正大搞。”

“哎，下回。”俩人夹着腿根哈腰点头，把就沙发上的杂乱物什揩去一边，趋奉说：“老苏哥坐！我俩这去把人弄出来。”

“小心些，动静小点。”

“哎哎！”耗子似的钻另个小门里了。

胡自qiáng立门口。

“坐唦。”老苏耸眉，指chuáng，“长那么大个子杵那块，塔一样，光都给你挡了。”

胡自qiáng朝chuáng走，又听老苏问：“你打小是没姆妈吧？”

胡自qiáng没来及坐，站那儿，“姆、姆妈？”

“坐哟！”老苏朝下按按手，“我家乡话，姆妈就是妈。”

胡自qiáng屁股搭上chuáng檐，“是......没什么印象了。”

老苏了然地“哦”，说了句：“怨不得呢。”

没等胡自qiáng摸清这句的意思，他又问：“她让你搞过几次了？”

一声拨弦的铮鸣横贯胡自qiáng两耳，像给人扒了裤子，手心也立刻沁了汗。过后蛮长一段时间，他常为此时的自己感觉到羞愧，愧自己只想否认，而未能以男人之姿担负私情的后果。他一向恨自己不能更英伟可靠些，盼有一日成型为树，蔽阳遮雨，能温存地纳住她，将“不伦”抵实进“微畸”但“确切”的爱情。而事实则是，自己哀情切切，力有不逮，始终怯懦，也从未可靠过。

灯泡不居中，光是斜泼，老苏面庞晦暗不明。胡自qiáng胸膛一鼓，目光闪烁不敢聚焦于他，说：“什、什么？”

“聋呀？莫说听不懂我的汉人话？”老苏又把火机按得啪啪响，慢吞吞地拖长腔，“我讲做——爱，插——茓，搞房——事，苕货，未必你还听不懂？”

懂是懂。胡自qiáng低头，手掐得发白，左顾右盼：“我......”

“她是不是百依百顺着你？对你很好？”

是。胡自qiáng心火旺，翻上她身索取几次，焦丽茹都温柔地应允，又总给他烧饭吃。

“你俩个瞎搞，就在她原前给人当情人时候住的那房子？”

胡自qiáng死盯着墙上一只停驻的飞蛾，目光不敢再动。

“你很厉害。她那么个熬寡的女老板，也不跟野男人打皮绊。”老苏盯他，口吻骤冷，“倒给你又当女人又当姆妈。你恋你姆妈呀？脏不脏？羞不羞？小bī伢子。”

和焦丽茹做完，那股去死的冲动一下儿又涌上胡自qiáng心口，堵得人要窒息。

俩黑子把捆着的两只瘦猴往屋子中央一搡，“老苏哥！人来了！”

猛一嗓子，胡自qiáng得以从方才的恐惧中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