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CP完结】(20)

作者:Ashitaka 阅读记录

雪片化在她颈子里,她才发觉自己的不清醒。这不知深浅追索害苦谁呢?从小到大她鲜少能做自己情愿的事,为此她挣扎,成了个人人摇头的“坏女孩儿”。其实跟人上chuáng算是一桩欢乐事,所以她该感恩朱文龙,不是惩治他。她一下儿泄气了,胸无斗志,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毛豆何建明来得一前一后,这回攥的是不知哪儿搜罗来的钢棍,挥动起来带飒飒的短啸。本以为得是连珠脆骂拳打脚踢呢,掺进来帮着动手就对了,谁知道是他娘的这幕。话剧团似的,一锅炖化的森严壁垒的东西,都搁浅在这了。

何建明心里突然打了个秋千,头磕了门框似的,破开缝隙,鼓进风,一下子惘惘的。这也太他娘的操蛋了,何建明忙毛躁地手顺裤缝胡乱摸索,找烟。烟之于痞子混混,类似马勺之于厨子,警棍儿之于大盖帽,鞍之于马,补药之于病人。

也搞不清浇灭朱文龙的,是不是沙晓瑜的眼泪,他不发怒,咬牙表示不跑,但事儿没完,这会儿别他妈烦他,更别他妈的想指手画脚地押着他,你两条学校喂出来的小门房,还没那个资格。他拉住沙晓瑜蔽去绰绰的树影下。她哭得打嗝,他要抱她哄哄,她就奋力捶打,乃至咬他。

何建明懂人情世故地给柳亚东递了烟。他爸九二年随大cháo下海,沉浮不定横竖没淹死,孬好也给家里换了房。水涨船高,他如今也能掏出包软蓝楼。这在他这儿也不叫讨好俯就,叫男人的气度。毛豆一比就明显脓包了,挨个点火,像个马仔。他看兰舟也接了一根,一愣,说:“耶,你也会?”兰舟点头,就没下话了。

柳亚东当初知道他抽烟也不可思议,结果他动作老练得很。兰舟抽烟会有种别人学不来的忧闷填在其中,别人的烟丝里是焦油尼古丁,他的好像更掺了些丝丝缕缕的内容。由此柳亚东不但信了,还信他会的比自己更早。

两两蹲地吞云吐雾,占着导辊车间大门两头,特他妈像府衙门口的石狮子。狮子们挂了小彩,上下一通自摸,熟门熟路地估计着这点儿乌青能留几天,值不值当去跑趟诊室。兰舟的纱布被毛豆的独门白骨爪挠散了。柳亚东咬着烟,慢吞吞地替他扎紧,说你回去就去诊室换掉,全他妈给蹭脏了,别进到口子里。

兰舟捻融他黑眉上的雪粒,“又没脏里面。”

柳亚东嘲他:“能别犯懒么?”

兰舟才口吻近似纵容:“那等明天,我去换。”

“今天。”柳亚东纠正,“过十二点了。”

兰舟小声笑:“今天。”

漫天飞絮,大到砸在眼皮上有分量。雪天的乐观者毅然乐观,悲观者也可以继续悲观。

雪积了半指深,时到周一,融成一地蜡光莹莹的冰壳子。摔断腿了学校吃亏,龙虎晨跑停了三天,螺丝岗人还有戏看。早上打县中开来了警车救护车,拉走了一男一女。事情你嚼完我来嚼,汁儿吮净了:夫妻两个,男的把女的往死里整了。

女的是鲁家儿媳chūn明,和平路上有家两平见方的铺面,贩烟酒零嘴。chūn明原先是县杂技团台柱子,鲁家行三的歪头开小巴,常驮着小团四处演出,人是闷瓜一个。chūn明善谈,没她疏不通的人际,副驾几趟一坐,就摸清了歪头家里做小买卖。鲁歪头那会儿有对象,不敌她能横平竖直的一副好胯,两招把人夹服帖。但婚姻是什么呢?是个近视眼的镜片儿。不戴它,模模糊糊看花是花,看云是云,戴上了,我操怎么是屎啊。鲁歪头的寡言婚后成了拖沓,一把牛力成了chuáng上的蛮悍,兄友弟恭成了麻烦扎堆,聚财的门面成了月月赤字的烂摊子。唯独歪头横竖看,都歪。

chūn明不安分不能怪歪头没用,她原来就害着不甘垫底的热病。店面毗邻龙虎武校,进身狭窄,里头一个玻柜放烟酒,一个冰柜镇冷饮,一个煤炉上垛着吊子煨老卤。武校男孩儿趁执勤不备,扒上墙头,冒出青皮脑袋,隔着丝网喊对面儿:姐!姐姐!拿包白石拿个火机!这是穷小鬼。chūn明就扶着一大毛巾湿发,抡圆她蓄起脂肪的白胳膊,掷烟进围墙:三块五,小滑头,喊阿姨。

武教们也在她这儿拿烟,提成丁点,动辄又扣,工资也就够抽红塔山。武教们撩骚靠张油嘴,又像旧社会的拆白党,全身上下就是所有的本钱了。一只表,新皮鞋,腱子肉,大凡一样挣排场,都靠着玻柜缠chūn明喧半天。说最下劣最三俗的:你家光卖猪耳朵?螺丝岗人早吃腻了。chūn明搅着老卤咯咯笑,说那你割刀肉来卤,不收你加工费咯。他们眼眉就促狭地凑紧:你那两大包,多钱给卤?要么说:唉,我就愁,就愁着没个家。知道这话是钩,chūn明也上了,她装没听懂:不都给你们教练安排住宿了?他们黧黑的脸就瞄准chūn明俯冲下来,抖摆嗓子:我说我jī/巴没处住。便宜chūn明只给他们尝一点儿,说穿了,个个皆草包,为人还没歪头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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