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很早就察觉了自己的性向，但他的脑海中从未描摹出一个具体的形象，他没有对谁动过心，也就没有所谓的标准或者倾向，直到那一个午后，他看见窗边的少年开怀大笑，上挑的猫眼眯成两道窄弧，唇边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白得像最纯净的特级方糖，甜到了极致。

叶修正在拉花的手腕抖了一下，卡布奇诺表面浮着的那颗爱心顿时乱了分寸，绵密的泡沫破碎又聚拢，颤颤巍巍，微涩的咖啡豆香气中满溢着醇厚的奶味，丝丝缕缕地渗入肺腑，比尼古丁更上瘾。

那杯做坏了的卡布奇诺最后还是进了叶修自己的口中，他直至今日还依稀记得那个味道，暖，而且甜。

暗恋是残留余温的苦咖啡，又一不小心落进一颗糖，半融不融地沉在杯底，叶修不是嗜甜的人，所以偶尔舌尖捕捉到的一点回甘于他也已经足够。黄少天每周都会和朋友一起来坐坐，有时一次，有时两次，只点大杯的榛果摩卡，无意中提过一次很喜欢上面撒的可可粉，叶修后来就总是会帮他的那杯单独加上双份，看他小动物一样捧着咖啡杯，喝得无比满足的样子，连叶修这样不喜欢喝咖啡的人都仿佛能从他的神情中品出一丝丝甜蜜。

叶修其实没有急着想要告白，黄少天的出现于他的生活本身便是一种意外惊喜，很多时候叶修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在人群中光彩夺目的样子便觉得由衷地愉快，谁都渴望能拥有太阳，但比起独占，叶修更不想要的是失去。

观察了那么久，叶修很清楚以黄少天那样爱憎分明，干脆利落的性格绝不存在什么拒绝之后还能做朋友的可能性，更何况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对于黄少天，他大概不过是个面熟的陌生人，贸然表达爱慕被接受的几率，低到和中头彩相差无几。

叶修其实运气不错，属于随手买饮料都能开到再来一瓶的那种，但唯独喜欢这两字不可能靠运气去赌，现实没那么好心，赌输了还会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生活没有读档，失败就意味着所有一切的结束。

正因为叶修自一开始就没有抱过什么希望，才会在那一天被突然掉落的馅饼狠狠砸懵，做出了那样一个无比冒险的决定。

彼时叶修端着托盘给黄少天那桌送去他们的四杯咖啡，临到了却见旁边一桌那对年轻夫妇带的小男孩朝他这边蹦跳着跑过来，咖啡滚烫，叶修下意识往侧边躲了，手却没能来得及托稳，深棕色的液体从杯沿飞溅出少许，不小心污了坐在最外侧的黄少天那件白色卫衣。

本只是意外，叶修忙着道歉，带黄少天去洗手间请他脱了卫衣外套，帮他拿肥皂搓袖口的咖啡渍。明亮的镜中倒映出对方被贴身T恤包裹得修长结实的少年身形，叶修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洗着那似乎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污渍，有些忧心这台前的镜灯太亮，掩不住他微微烧热的耳尖。

这种诡异又暧昧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叶修突然感到背后伸过来一双手按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一副带着炽热明烈气息的身躯贴了过来，将他困在中间，无处躲藏。

"注意你很久了，看上我了？"少年清澈明朗的声线压低了，带着一点挠人心慌的磁性随吐息敲进他的鼓膜，叶修的心跳瞬间失控，百般情绪蜂拥而上让他的大脑几乎现场当机，恐惧和无法言说的某种隐秘期待交织着堵在他的喉咙口，给不出任何的回应。

黄少天似乎将之当作了默认，坏笑着咬了一口他的耳垂，然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句从来都不在叶修假想范畴内的一句话。

他说："我可以考虑包养你，你长得还挺合我胃口的。"

叶修滑动的喉结僵硬在半途，脑海闪过一片雪亮白光，他知道黄少天是误会了，他应该马上出声解释拒绝的，但那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鱼刺一样死死卡在他的声带里，吐不出咽不下，食道里恍若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黄少天早早看穿了他的异样心思，却又误会成了他的别有用意。

叶修当然知道黄少天家境很不错，但他从来没在意过这一点，不料被他忽视的这一条最后反成了套在他脖子上自缚的绳索。而解释的结果会是什么，叶修心里很清楚，因此他迟疑了。

安静了几秒过后，叶修听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响起，涩哑的，又含着一点颤抖的像是喜悦的情绪。

"真的吗？谢谢黄少。"

那是他第一次演戏，现在看起来当时的演技的确拙劣，但黄少天并没有怀疑，只是轻笑着狠狠掐了把他的屁股，然后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徒留叶修一个人攥着那件白色卫衣静静地站在洗手池前，黄少天没有带走，叶修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希望他下回见面时再把衣服带给他。而再一次见面时他们的身份，将不再只是店员和顾客，而变成了金主和他包养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