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肤少年领着克里斯蒂亚诺跨过一片乱石，那似乎是一个倒下的大门。随后朝着里面一指，“喏，就是那里。”

克里斯蒂亚诺眯起眼睛。眼前是一片空地，也许是曾经的操场，空地一侧的水泥房子奇迹般地立在那里，虽然也是千疮百孔，却并没有倒下。空地正中围坐着一圈孩子，还有几个大人夹杂在里面。其中一个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白袍子，脖子上围着一条深紫色的格子围巾。一看到这个背影，克里斯蒂亚诺的双眼就模糊了。

他缓缓地走过去，绕到那人侧面。清苦的生活加上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整个人变得很消瘦，脸颊也陷了下去。他的脸上有尘灰的痕迹，只有浓密和眉毛和长而卷曲的睫毛还和从前一模一样。此刻他正一手举着一小片镜子，另一手拿着一把剃刀，试图给自己刮胡子。可是那把剃刀太钝了，他皱着眉尝试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成效。

克里斯蒂亚诺小心地走近他，轻轻在他身边蹲下。“卡卡。。。”他只叫了一声就哽住了呼吸。

他吸了吸鼻子，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消毒面巾、剃须套装和一瓶清水，为卡卡擦干净脸，然后涂上剃须膏，取出自己常用的剃刀，无比轻柔地刮过他的上唇、下巴和两腮，轻柔得如同爱抚。刮干净之后，他用清水冲掉了所有的泡沫，对卡卡微微一笑，“恩，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卡卡一直端坐着没有动，表情平静得如同什么都不曾经历过。听到他这句话，才突然咬住了嘴唇，眼睫毛也急促地翕动起来。过了一会儿，一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到克里斯蒂亚诺的手上，“我想我现在就算死掉也不怕了。。。”

克里斯蒂亚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卡卡这句话熔化掉了。他痴痴地看着卡卡的眼睛，这双眼睛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此刻正蒙在一层水雾后面不辨悲喜，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含义万千。他蓦地张开双臂紧紧拥住卡卡，“你怎么会死，你死了我怎么办。。。”话未说完，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卡卡却依然愣怔着，任由克里斯蒂亚诺把他抱得越来越紧。是做梦吗？是上帝怜惜他身处绝境才让他见到最渴望的幻象吗？两天前从昏厥中醒转，惊觉大地已经改变了模样。同事忧伤地指着周围的一片废墟，告诉他地震了。还好大家都在，但有几个孩子受了重伤。随后天上落下一场大雨，他们从废墟中刨出一个变形的汽油桶收集雨水，像珍宝一样守护起来。可是所有人加起来也只找到几包饼干，卡卡小心地分给每个孩子半块饼干，自己却什么也舍不得吃。手机早已丢的丢坏的坏，他们没法向外界传递任何信息。整夜都能听到孩子们的哭声，有几个孩子的伤口开始出现细菌感染的症状，附近的村民告诉他们通往外界的道路完全被砸断了——所有的消息都是坏消息。卡卡并不害怕，可是在今天早晨因饥饿而导致的一阵眩晕之后，他猜想也许自己的时间快到了。

“主啊，如果你爱我，请让我在死去之前见到他的脸吧。。。”卡卡跪倒在地偷偷祈祷，随即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克里斯蒂亚诺远在西班牙，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许他正在准备一场比赛，又或者在某个衣香鬓影的聚会上，这场遥远的天灾，对他来说连谈资都算不上。。。连上帝也会责怪自己贪心妄想吧。

那么，此刻抱住自己的人又是谁？除了克里斯蒂亚诺，谁还会有这么有力的手臂，这么温暖的胸膛？还有谁会仅仅看自己一眼就流那么多泪？

周围的小孩子和卡卡的几个同事被这个奇怪的不速之客吓住了，纷纷围拢过来。“莱特先生，他是谁？”一个七八岁的孩壮起胆子问。

卡卡这才如梦方醒般转动了一下身子，抬手捧住对面的脸庞，“克里斯蒂亚诺，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里斯蒂亚诺早已哭得浑身颤抖，“我从马德里飞过来的，然后走了好长的路，又求人让我搭直升飞机。。。上帝保佑你没事。。。”

卡卡惊呆了。地震发生之后他们还没见过一个从外面来的人，刚才听到直升飞机的轰鸣声，也都没反应过来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没想到这第一人就是克里斯蒂亚诺，他竟然能赶在全世界之前来到自己身边。一瞬间卡卡只觉得被一道幸福的闪电击中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两个飞行员领着几个村民抬着几箱食品和饮用水走了过来，孩子们欢呼着冲了过去。为首的飞行员一眼看到克里斯蒂亚诺和卡卡拥抱着泪流满面，轻轻吹了声口哨，“看来我做了个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