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旁边故作镇定的宋琦和小丹，按住了克里斯蒂亚诺还在为他整理围巾的手，“我自己来。。。别让人家以为我生活不能自理。”

克里斯蒂亚诺愣了一秒钟，旋即微微一笑，“你看，我都习惯了。”却还是自顾自地把围巾系好，然后把手伸给卡卡让他牵住，“我是改不了了。”

大概因为是冬天又是工作日的缘故，游人并不多，周边卖各种旅游纪念品的小店也不算热闹，主人闲适地坐在店门口，和偶尔经过的买家说上几句，倒不像做买卖，更像在聊天。

“这几个字是？”卡卡指着园子门口的匾问小丹。

“中文叫拙政园，英文是Humble Administrator's Garden。”

“谦卑的官员的花园？”

“这个。。。”小丹有些踌躇，“其实英文的翻译也不准确。这个园子是中国明朝的一个官员辞官之后建的，‘拙’在中文里是笨的意思，他似乎在嘲笑自己做官不够能干，不如退回来建个园子自娱自乐，每日莳花种菜以遣余生。”

卡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不如叫Incompetent Administrator’s Garden？”

小丹拍手：“这个不错！”

克里斯蒂亚诺有些不解地皱皱眉头，“为什么会有人在自家大门口挂个牌子说自己笨呢？”

“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一种思想吧。。。”小丹尝试解释，“有很多人一生努力建功立业，最后却发现并没有得到内心的安宁，于是就放弃这些，寄情于山水田园之间，甘愿做个世俗眼中的‘笨人’。不过现在这样的情调也越来越少了。”

克里斯蒂亚诺咬着嘴唇想了一下，突然笑着对卡卡说：“这么说来，我们在马德里的家也可以改个名字，叫Incompetent Football Players’ Garden。”

“那可不行。”小丹瞪大眼睛，“如果你们二位都说自己incompetent，那世上真没几个球员好意思再踢下去了。”

这时宋琦已经拿着门票走了过来，领着大家进了园子。和他们惯见的西式园林不同，中国古代的园林布局看起来没有中心也没有轴线，景物似乎只是随着人的脚步散漫地展开，一点匠心介于似有若无之间，在里面呆久了，才能体会得到那种微妙的和谐。视野里并无焦点，但随意放眼望去，看到的景色都像一幅好看的画——用绛红色的碎石拼出海棠图案的地板、透过墙上一扇镂空的窗户看到的的一丛修竹，却又不是西方风景画那种整饬的面貌。

“以前住在伦敦的时候，有一阵子很喜欢中国的风景画，偶尔找到一点空闲时间，就会去博物馆里看。”卡卡依然牵着克里斯蒂亚诺的手，低声对他说，“那些画里的景色，就像我们眼前看到的。中国古代的人很有意思，他们画的不是眼睛里看到的，而是心里想象和感觉的东西。最重要的东西，不一定在画里最显眼的地方。有时候一大张画纸，只在角落里画着一点景物或者一点花鸟，表达的却是作者内心的孤寂。其实我也不大懂，但我觉得很有意思。看那些画，就像和作者在交谈，不过他们也不会明说什么，只是让你慢慢去猜。。。”

“哦？”克里斯蒂亚诺饶有兴致，“以前没怎么听你说过。”

“在伦敦那段日子在我看来又孤单又艰难，只有偶尔独自去博物馆的时候，还算是个慰藉。”

克里斯蒂亚诺没有再说话，只是加大力气捏了捏卡卡的手。

时令已是冬至，园子里很安静，柔和的阳光下只有偶尔一点微风经过，每一棵树都显得又安静又矜持。池塘里的水是深绿色的，像一大块微微透着寒意的碧玉。卡卡把手撑在麻石砌的栏杆上，转过头对克里斯蒂亚诺说：“你们以前每次来中国都没来过这里吗？真的很特别。”

“没有。”克里斯蒂亚诺摇摇头，“那么一大群人，吵吵闹闹的，来这里只怕也是煞风景。”他转头看卡卡，他的头发被风吹起了一点，长长的睫毛下是沉静的眼神，“这种地方，还是该和你一起来。。。卡卡，你也像一幅画。”

卡卡低头笑了，旋即故作严肃地站直身子，“都老夫老妻了，不要总这么肉麻。”

离开拙政园，他们又驱车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下车四望，满目都是小桥流水，窄窄的河岸两旁是绵延的民居，青瓦白墙，十分秀丽。宋琦带着大家走进一家家庭旅店，和柜台前的老板娘打过招呼，投宿下来。冬天的客人不多，屋里光线又昏暗，老板娘只是凭借身形知道客人里有两位是外国人，倒也见怪不怪，简单看过证件之后，就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中央是个小小的过厅，四面通向四个不同的房间，卡卡和克里斯蒂亚诺进了其中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