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这人是不会照顾自己吗？为何才不过一个时辰，便将自己推入了如此险境，若是他来的再晚些，那………蓝思追不愿再去想象，差点就来不及保护好他。

偏偏伤重还不自知，逞强又有何用？

自己眼里的心痛和怜惜只怕那人也未曾看懂吧。

…………

怪只怪，金凌根本未见过何为心疼，何为怜惜，又何为满腔的情感无处宣泄。自小除了金麟台的嬷嬷许是可怜他这样一个自幼失沽的孤独孩子，对他多照顾了一些，可回头便对他人嚼起了舌根。金凌似乎在他们口中成了金麟台最为可怜也最为弱小无用的人。

待他大些了，便知晓自己不过都是那些人沽名钓誉，标榜自己心善的工具罢了。

并不会有人真正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的。

自己这个样子，也不会有人愿意当自己的家人的。

蓝愿，他也只是可怜我吧……

心里难受，精神也被刚刚那场危险的战斗磨的恍惚，后背又着实僵硬无力，蓝愿的怀抱好像那么温暖，有力，支撑起了他受伤的身体，或者，是残破不堪的内心。

便难得的让人帮助一下，难得的沉浸那么一会儿吧。

他今天很累了。

“蓝愿，那便劳烦你了。”

“不曾。”

金凌听着他低低缓缓的嗓音通过了胸膛的震动，从他左肩带着温热的体温一点点传过来，就好像在一点点融化他引以为傲的坚持，诱导他说出藏于心底许久的疑问。

“你会的。劳烦。只怕我这样的人不会有人喜欢，也永远不会有朋友了，连你也一样，不过是可怜我被金麟台排挤，不得用而已。”

金凌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掌心里蓝思追的衣襟，声音飘渺，好似再问别人，又好像只是责怪自己无用。

反正，我没有家………

我也不用……不用有家人。

我自己，就可以了。

低下头去看到的便是金凌这样一副心绪不安的情态，好像心中万千却堵死在了咽喉，不愿说，也不能说。

“我是不是也不配有家人？”虽是呢喃，却仿佛重有千斤，狠狠砸进了蓝思追的心里。

“金公子，你还有兰陵金氏，还有江宗……”

尚未说完，竟是被金凌厉声打断，他脸上一片讥讽，近乎是决绝的自嘲：“家？你看我金氏，像个家吗？”

“金公子，你依然是……”

仿佛是累极，金凌挥了挥手，不再动了，他闭上双眼。

“算了。”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又好像被使劲按住了不放。就好像所有的情感都郁结在嘴边，最终变作再也藏不住的，压不下的脱口而出：

“金公子，往后只要你与我说，我定同去的。我就在你背后，不要担心。”

还不足够的。

“若你不嫌弃，以后我做你的家人！”

…………

从不曾听过这样的话，也从不曾感受过这样透彻心肺的触动。

金凌猛地抬了头，蓝思追的眼睛就在正上方，很亮，很澄澈。

除了那一丝真诚，一定还有什么在闪烁。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

“我，我的意思是……”蓝思追好像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接着说下去，又好像正在懊恼刚刚自己不经思考说出的话语。他闭了闭眼睛，又好像怀抱着的是什么无法亵渎的神圣，偏过头去。

“我是说，以前我也是没有家的，含光君带大的我，就像家一样。如果可以……我也可以和你做家人，你就不孤单了。”

“你这人…”“还，还有的。”

蓝思追好像突然忘记了该如何流畅解释，亦或是几乎无法解释。“我，我与景仪一向也是如此，一向……一向都是互相为对方掩护的。金公子你也是我的朋友，我定会护得你周全。”

“谁稀罕！”

如果你给我的，和你给别人的是一样的，那我就不要了。

“蓝愿你这人好大的脸面，和你做个朋友给你面子了，你姓金那！要当我家人！”金凌自己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火气，直顶上脑门，又返回来冲出了嘴，语气不自觉变得攻击起来。

“金公子……我的意思是……”蓝思追仿佛有什么想要说明，却是制止住了“算了，你只记得我会帮你便好了。”

“若有难处无处说，只管来找我罢，我帮你。”

…………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呢？金凌不太记得了。

他只这样想着，如果哪一天，哪怕一天，他也有了真切了解他的家人，有了足以交心的挚友，那就好了。

他要何时才会遇见呢？

………………

“金公子？你在想什么？”金凌听见有轻缓的如同卷过掌间的溪水的嗓音，泠泠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