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姑娘明日带这一套赤金的头面可好？”

探春就着侍书的手左右端详了一下，摇头：“不好，这个贵气有余灵气不足, 太老成了，不合适。”

“那这个呢？我觉得这个好看, ”侍书拿起一只玉兰形状的头饰。

探春看着素雅的玉兰花倒是非常喜欢, “是不错，只是有点过于素净了……对了，前日林姐姐不是给了一个红宝石的簪子，配上那个就好看了！”

侍书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匣, 取出簪子，照着探春头上比了一下，果然整天人立刻就光彩夺目了起来……

二人正说笑着, 忽然门帘一挑，赵姨娘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侍书赶紧放下簪子, 知道这位是个事儿多又糊涂的，赶紧让道：“姨娘来了！姨娘快坐！”

赵姨娘并不理睬侍书, 扭着身子来到探春身边，亲密的拉着探春的手, 笑道：“昨天就听说了, 这次北静王妃的生辰，夫人要带着姑娘去。

这回可好了, 那生辰宴上，想来但凡京中有头有脸的贵人少爷们都会去。到时候姑娘可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若是能让哪位贵人看上，姑娘你的造化也就来了！”

探春本来心情很好，听她这话硬是气的直哆嗦, 甩手道：“姨娘说的什么话？这也是你做姨娘该对女儿说的话吗？”

赵姨娘也不高兴了，“我说的什么话？我说的是好话！你是我生的，我能不心疼你？

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可是你的婚事这府里黑不提白不提的，你不着急？我琢磨着这回带你出去没准儿就是给贵人相看的。”

探春倏然抬头，瞪着大眼睛望着赵姨娘。

赵姨娘似乎没看到一样，继续慢悠悠的说：“其实做姨娘也没什么不好，你看如你和环儿不也都是吃香的喝辣的……我这还只是跟了老爷呢。你不一样，说不定能进个王公贵族的府呢……”

探春惊怒不已，喝道：“够了！你自己做了一辈子姨娘还不够，还要让我也做姨娘？亏你还说我是你生的……”

赵姨娘撇撇嘴，说道：“我知道你要强，这才来提点你，你再不愿意也是我生的，出去是个庶出，你如若真要强就去勾搭个王爷给我看看……”

“侍书，我不舒服，赶紧送姨娘回去！”探春背过身去不想看她。

侍书赶紧半哄半劝的把赵姨娘弄了出去。

探春听人出去了，一下跌坐在床边，登时泪如雨下……

赵姨娘摇摆着回了自己的屋子，挥手打发丫鬟下去，自己这才扶着桌子坐下，也仿佛力竭一般再也起不来……

她知道探春是个要强的，明明是个庶女，老太太却偏偏把几个女孩养在一处，平日里吃穿用度也都彼此不差什么，更是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开始她也庆幸，庆幸探春生在了这样一个好人家。

只是，这几年她慢慢的看出点门道来了：这府里把姑娘个个养的又美又娇、天真烂漫、秀外慧中，却从来不教给她们管家理事，也不教掌家夫人应该知道的人情往来，更不要提结交京中的太太小姐们了……

再看养在府中的几位小姐，大姑娘是个正经嫡出，送进宫了。

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是庶出，四姑娘虽然是嫡出，但是亲妈没有了，亲爹跟没有也差不多，亲哥又不管，说起来除了身份在那里，其余的跟个孤女也差不多了。

加上迎春的婚事闹了那么一出，赵姨娘这才惊觉，这贾府怕是在几个姑娘身上可没憋什么好屁！

这是府里爷们不行，要靠女孩儿了！

可是，她的探春……她自己当了一辈子姨娘，难道还不知道姨娘的苦吗？怎么可能让探春走她的老路？

她知道探丫头是个倔强的，向来也看不上自己，自己如果正儿八经的说教，她反倒不听。激她一激没准儿还有用些。

所以今天特意过去，说了这么多违心的话，希望探丫头能警醒些，这次出去可别着了道、吃了亏才好啊！

另一边，赵姨娘走后，探春就泪流不止……

她本就聪慧，昨天到今天虽然一直沉浸在喜悦当中，但是心里也有那么一点隐隐的不安。

今天姨娘阴阳怪气那一番话，让她明白了，或许府里真的打的这样的主意。

毕竟二姐姐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呢。当时夫人一句：“探春还太小”，让她无数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

如今二姐姐嫁人了，这是轮到自己了吗？

她是要强，但是她要强恰恰是因为她是一个庶女。

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她都要费尽心思的去争取，这天生的矮人一等的身份，是她永远都无法弥补的缺憾，也是她自卑好要强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