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微转过身对着战努笑:“别靠太近，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那可就出大事了。”

战努却没心情再和她说笑，抬起头直直望着邝露:“你是谁？”

“什么？”

“我说，你是谁？”

“啊，那时我忘了告诉你们我的姓氏。”邝露反应过来，正过身来柔柔的对着战努笑，“我姓邝，单字一个露。”

“我不是问这个。”战努的声音越发的冷。

“什么？”邝露也察觉出战努有些怪怪的，有些不安的感觉，但还是勉强笑着，“小孩儿，你怎么了？”

战努向前一步，给邝露莫名带来一股威压感：“你是……上元仙子。”

邝露有些困惑，但还是微微笑着点头：“是，那是我的仙号，怎么了？”

“五百年前，”战努又向前一步，邝露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天帝身边的上元仙子，亲手，斩杀了当时的妖帝。”

战努的眼神太冷，看的邝露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战努，你怎么了？”

“你可知，我是谁？”

邝露看着面前浑散发着阴沉气息的红发少年，脑海中一幕幕浮现，现任妖帝在看到战努时困惑的表情，那些村民对于战努莫名的敬畏感，柯月对于仙人的第一反应是杀戮，而五百年前，在那一片绿莹莹光芒后，先妖帝的原形，是一只蝙蝠。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邝露不知自己为什么，却还是开了口:“你……是谁……”

“我名战努，五百年前，我的父亲，还尚为妖帝，还尚存活于这世间。”

“五百年前，天帝身边的上元仙子，杀我父，戮我族。”

“此后的五百年，我与我的族人，便是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原来这世间缘分，有好有坏，好的缘分便如一见如故，互托性命，坏的缘分则如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之后，才发现，那个让自己无数次庆幸相逢的人，便是自己费尽心思也想要找到的人。

我该如何面对你，蠢女人，是以装聋作哑毫不知情，还是以冷眼相对杀个痛快。可是我明明，在那荒落山脚边看到昏迷的你的时候，在与你行走在那山野村落里的时候，在你如家人一般轻点我额头的时候，我最想做的事情，是爱你，我的，杀父仇人。

四周明明寂静的让人发冷，可在战努的耳边，却是一片悲鸣。

“先妖帝，”邝露握紧了手，长吐出一口气，“在五百年前，野心太盛——”

“住嘴。”

“叛乱作上——”

“住嘴。”

“我作为天界的一份子——”

“我要你住嘴！”

“理应斩杀先妖帝，为六界除害——”

“住嘴啊——”

五百年前，先妖帝的武器是一把锋利的□□，那□□刺穿了邝露的银甲，带着凌厉的不死不休之意，直直地穿过了邝露的小腹，令她休养了百年才近痊愈。而如今，先妖帝之子的长剑亦刺穿了邝露的轻纱，带着浓重的绝望与恨意，直直地插在了她的左胸之上。

邝露听到了剑锋刺破皮肉的声音，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鲜血顺着长剑缓缓划过，她想，这一伤，要多久才能痊愈呢？

伤口很痛，可是心好像更痛。

她这些年啊，一直跟在润玉的身边，寸步不离的，没有什么朋友缘。这一次遇到战努和柯月，她本以为是因祸得福，上天送给她两个好友，而如今，她才明白，这不是礼物，是惩罚。

邝露望向战努，只看到少年通红的双眼和满目的惊慌，邝露看着他，双眼似在叹息，忍着尖锐的疼痛，轻轻抬起手握住了那柄插在她胸口的长剑，一点一点，往自己的胸口深处插去。

战努愣住了，愣愣的看着长剑一寸寸地没入对面人的胸口，青色的纱衣已被鲜血染成红衣，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好像没有尽头。

“我斩杀先妖帝，是尽我仙人之职。”

邝露的双手也已经被剑刃划破，往下滴着血，可她却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依旧对着战努温和的笑。

“但我杀了你的父亲，你来杀我，理所应当。所以……”

所以，我不怪你，我知道，这是报应，迟早要来的报应。

远处传来喧闹声，邝露和战努望过去，看到了沉着脸的润玉、彦佑、现任妖帝还有他们身后的大片军队。再是，跟着旭凤和锦觅赶来的柯月，她望着僵持的两人，扔开了锦觅拉着她的手，朝着战努跑了过去。

战努被柯月向后一扯，手中的长剑也跟着被抽出，邝露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只看到满地的鲜红。

跌倒在地的邝露用手覆住左胸的伤口，她能感受到那里还在往外渗着血，温热的，粘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