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亮的有些刺眼，就算尽力向下看也只能看到前几排的观众模糊的脸。她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传说中想要趁机作乱的杀手刺客，只看见罗曼医生坐在她之前坐的位置上，一头浅橘色的乱蓬蓬的头发分外显眼，还举着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相机来回挥动半天。

她尝试着对他笑了一下，但是不确定罗曼能不能看清楚。

音乐开始隐隐约约的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之上，立香往舞台中央走了两步。沉重而繁复的欧洲复古风格的长裙垂到地面上，使得穿着高跟鞋每走一步都像是蹚在泥浆里面。她不太明显的踉跄了一下，魅影伸出一只手自然地搀扶住她的胳膊。

莎士比亚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帷幕后面，嘶声吼道：“Master——不许在表演的时候翻白眼！”

立香勉强克制住自己因为多余的服饰而变成颜艺的表情，让五官维持在一个乍一看很美好、但仔细观察就会发觉僵硬之处的微笑上。舞台被惟妙惟肖的装饰成魅影隐居时居住的巴黎歌剧院的地下室，温暖明亮的烛光闪烁照耀着本该阴暗潮湿的居所，魅影一步步缓慢的走下台阶——他脸上还带着那个染血的绷带。

“Master。”英灵似乎是从喉咙里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在音乐声里几不可闻。有那么一瞬间立香几乎以为这位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歌声与鲜血、痛苦和欢愉中的英灵有了瞬间的清醒，但是对方混沌的眼神里仍旧是熟悉的疯狂和憧憬，暗红的眼眸中倒映着立香清澈的影子。第二次，男人清晰而低沉的叫道：“克里斯蒂娜。”

立香沉默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本来也是全程都没有台词的。

“克里斯蒂娜！”毁去面容的怪物又迫切的呼唤了一声。他快走几步急不可耐一般的拉起立香的手，带她看着这个埋藏在地下的崭新世界，像个孩子一样顺着音乐毫无滞涩的哼唱起那首耳熟能详的音乐。或许对于观众来说这只是个传说，是杜撰、是口口相传的改写、是精雕细琢的艺术，但是英灵感觉不到这些。

他活在旧日的时光里。

“Nighttime sharpens， heightens each sensation……”

夜幕深沉，灵感降临。

火烛忽明忽暗，魅影低下头看着御主的眼眸。橙色的，像是秋天结出来的饱满的果实——克里斯蒂娜有着这样一双生机勃勃的眼睛吗？

“Darkness stirs and wakes imagination。”

黑暗作祟，想象弥生。

他不清楚。他也许还记得，但是尘封的故事里有很多模糊不清令人恐惧的东西，英灵惮于深究，只放任自己沉浸在片刻的满足之中。他握住了属于他的歌姬的手，像灯塔引领着航船在自己的王国中畅游。

“Silently the senses abandon their defenses——”

潜移默化之中感官放弃了抵抗——

立香握紧了魅影带着白手套的手。也许是因为高声歌唱带起了沸腾的血液，英灵手心的温度哪怕隔着布料也很明显。她略微一分神，差点被达芬奇在脑海中乍而响起的声音惊到：“第66排从左往右第三个位置。”

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刺客早在她第一声响起的时候就疾驰而去。

他悄无声息的露出爪牙，动作优美得仿佛一位活在阴影之中的舞蹈家。

而光辉之下的舞台上，表演仍在继续。

恢弘壮丽的音乐声震耳欲聋。魅影回过头，颤抖着手试探着抬起心爱之人的下颚。于是他手心上的热度也顺着指尖流淌到了立香的面颊上，让她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震撼而沉醉的表情。

“Slowly， gently， night unfurls its splendor……”

缓慢而轻柔的，夜色显露出辉煌的一面。

刀光挥舞，如同白昼，死去的敌人甚至没来得及看到站在身后的人的面貌。

鲜血中的温暖一点点流失，变成了毫无生机的腐朽的暗红色，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无人察觉。

立香无知无觉般的伸出手搭到歌剧魅影的手背上，两只手在她的脸颊旁边交叠在一起。英灵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纯白无瑕的喜悦就像是初生的婴儿第一眼看见了世界，他拉着立香转了一圈炫耀自己的领土，被笔挺的长袍覆盖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发着抖。

“Grasp it， sense it， tremulous and tender。”

战栗的抓住它，轻柔的感受它。

“第五十三排第一列。金发男人，正在拿枪。”

“Turn your face away form the garish light of day——”

别再回顾灿烂耀眼的白日时光——

“第三十七排中间，有个男人在用对讲机和他在十二排准备动手的同伴说话。”

“Turn your thoughts away from cold unfeeling light……”

不再回想冷酷无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