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的记忆模糊不清很正常的，但是从三四岁开始，总会有不少和特殊的色彩、声音、味道、感觉还有情感挂钩在一起的鲜明记忆存留着，不可能全部忘记。

加迪尔慢慢拼凑起了那些他从来没有主动回想过，也从来没有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但是现在又确确实实想起来了的东西。

这，妈妈告诉他，外公早在他没出生前就和人决斗，然后不小心擦枪走火去世了，可是明明在记忆里，他还在啊

本泽马一低头，发现加迪尔又是一副不舒服的样子，还拿牙齿咬住了他的衣服，顿时有点紧张，想要爬起来检查情况，但是加迪尔嘟嘟哝哝地抱住了他，让他动不了，仔细一听，他嘴里说的是

“走开，走开……”

在记忆里，加迪尔跌跌撞撞地穿梭在大城堡里。

可能是因为他太矮了，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太高了，楼梯像是一辈子都走不完，暗棕色的木门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推开，而屋子尽头的白发老人，更是高大挺拔得像一座巍峨山峰。

“加迪尔，不要跑，注意你的礼仪。”

他太高了，以至于加迪尔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一根长长的木棍向自己伸来，然后有点痛得敲打在他的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挺胸，收敛住了脚步。

屋里还坐着许多小孩子，他们不是在上课，而是在喝茶，各个都坐得高高的、腰板挺直，沉默不语。

虽然是喝茶，但其实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一个人端起茶杯、食用糕点，都只是静静待着。

空气和时间都像是凝固在了这里似的，没有一点点生气。

“好现在，去和你的朋友们打招呼。”老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小小的加迪尔转过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们挨个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优雅有礼地上前与他说话，各个都是轻声细气，语气慢吞吞的，像是在唱歌似的。

但是加迪尔讨厌他们他原以为「朋友」意味着像小马、小狗那样，可爱又鲜活的东西，但结果他看到的是这样的一群垂着眼皮、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的小孩子。

“我不喜欢他们……”

他扭回头向老人说道，只得到了手杖又一次抽在他的后背上。

比起进门时的轻轻敲打，这一次显然是严肃多了，加迪尔疼得轻轻抽了口气。

奇怪的是，虽然打得用力，但是老人的脸上分明露出的，是欣赏和愉悦的笑容。

“注意自己的礼貌和言辞，加迪尔。恕他冒犯，小绅士们。”

高高低低的应和声响起，加迪尔面前的男孩甚至脱帽鞠了一躬，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这是什么迷惑现场啊现在的加迪尔带着自己的意识迷茫想到，然后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别的记忆里。

这一次又是刚开始，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他。

他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尖叫声差点冒出来，但是勇气让他抬起了头，顺着枪管看到那个举着枪的老人。

和刚刚那个拿小棍子抽他的是同一个人。

“加迪尔，拿起你的枪世界上的人都只有两种身份，猎人和猎物，如果你不想像小马一样死掉，就快点拿起来。”

现在的加迪尔也感受到了不妙，果然随着童年的他的视线转过去，一匹漂亮极了的小黑马正躺倒在不远处的地上，鲜血将土地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童年的他不是害怕到浑身颤抖，而是愤怒到浑身颤抖。

“走开！你这个！屠夫！”

加迪尔听到自己年幼时尖锐的声音响起，而冰冷的枪管已经堵在了他的脑门上，高大的老人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平静念道：“死亡，或者拿起你的枪。”

“死亡，或者，从我的儿子身边滚开！”

怦然一声枪响，吓得加迪尔原地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而后他就陷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

安娜塔西亚从地上捡起了那只属于加迪尔的小，把儿子抱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哄着，而一颗子弹已经嵌入了老人身旁的土地里。

“慈母多败儿我见到加迪尔的第一天，就知道他和我一样，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战士，了不起的公爵；而你，安娜，看看你，看看你这副模样，你怎么不敢把枪对准我的胸口呢对准我的脑门呢爸爸的腿里面还留着你19岁时候射出的子弹呢，我真怀念你那时候的模样，多么高贵……”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尊重生命，也爱生命，我永远都不会变成你这幅模样。”

“妈妈……”

“都是我的错，都是妈妈的不好，妈妈不该走开的……”

“妈妈……”

“我们离开这里，妈妈不会再让你在这样的地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