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安清更加愕然，同情、抱歉、愤怒……

多种感情混在一起，闹得应安清甚至不知道该以何优先，于是他便只能呆呆地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应安清正不知道该继续追问，还是应该道歉的时候，甯无忘却轻笑出声。

甯无忘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应安清的呆样，他笑道：“应弟信了？”

“什么？”应安清眨巴了下眼睛。

“为兄说我娘被我爹派来的杀手杀死了，这不过是诳你的。且不说我爹何来的能耐何来的胆量，便说是杀手真的来了……既是奉命而来，他都杀了我娘，又岂会因我娘的哀求而放过一旁的我呢？”

自己被骗了？

应安清呆呆地望着甯无忘，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甯无忘为何要开这么一个恶质的玩笑。

“那甯大哥的娘……？”应安清甚至不知道甯无忘说他娘死了是否也是诳他的。

“她的确是死了，是在我生辰那日死的。”甯无忘说道。

“怎么会的？”这么一问，应安清又有些担心甯无忘又编个什么谎话来诳自己。

应安清正紧张，甯无忘却像是已淡然般地淡道：“失足摔死的。”

“原来是这样。”

“应弟如今一定在想，这个死因比为兄适才说的要真切多了吧？”

应安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点点头：“甯大哥一开始说的那个实在太过可怕，我……我都不敢相信……”

“是啊，是太可怕了。”甯无忘似百无聊赖般地勾唇笑了笑，“抛妻弃子也就罢了，还特地派出杀手杀人灭口，做人丈夫、父亲狠心凉薄至此，说出去谁会信呢？”

“这种人实在可恶、可恨！闻之都觉不寒而栗。”应安清不由得义正言辞道，“若是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我一定要请皇上从严处理。”

“是么？”甯无忘笑道，“那为兄可当真期待了。”

“期待什么？”

“期待应弟能撞上这等人，将之交给皇上处置呀。”

“可是我想这不过是甯大哥说说罢了。世间不会有这样狠心之人的，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应安清笃定道。

“那可未必，说不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未可知。”像是别有深意，又似单纯地玩笑，甯无忘说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应安清一瞬以为甯无忘是有所暗示，可是他想自己身边的人哪儿有一个像是这种狠心人的呢？

应安清只当甯无忘是在说笑，便没放在心上，他转而说道：“那后来甯大哥又是如何拜进现在这个师门的？”

应安清脑中不由得想到许多话本小说中的少年英雄，小时颠沛流离，因缘巧合误遇名师的种种段子……

“也是因缘巧合罢了。”甯无忘说道，“娘死后，为兄家中本就家徒四壁，连一条用来卷娘亲尸体用以埋葬的席子都找不到。无奈，为兄便只得卖身葬母，却恰逢一人——也即我恩师经过。恩师出钱埋了我娘，又将我收入师门，于是此后一经数年，我都在这位恩师身边习武练功、学习那些奇门遁甲之术。直到前两年恩师逝世，为兄方才拜别师门，独自闯荡江湖。”

除却甯无忘师门训练弟子手段之狠辣全不似话本中少年英雄们的那般，其余经历简直如出一辙，令向来憧憬话本中的种种的应安清霎时双眼放光。

一瞬，应安清只当是话本中的英雄当真出现在了身边，心中又可怜又爱又慕，忙个不停。

两人说着话，泡着澡，一直过了小半刻时间，方才一道起身离开浴堂。

泡澡泡得有些久了，应安清的脸红通通的，走路时也觉得脚下一阵疲软。

回到客栈的路程，应安清几乎是由甯无忘搀扶着走回去的。

应安清在客栈里休息了会儿，因为本就奔波了大半夜，身体疲倦得很，又加之泡过澡后实在太过舒服，坐着坐着，他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应安清睡得很是香甜，隐约间感觉仿佛有人摸过他的脸，意识虽稍微恢复了些，却还是迷迷糊糊的。

一切似梦非梦，应安清只觉得有人用长指勾勒过他的五官，然后顺着他的嘴唇而下，滑到他的脖子上。

那只手只在应安清脖子上逗留了片刻，便撤开了。

——总有一日……

那人轻轻地低喃，却没了后音。

旋即，应安清只觉得身子突然一轻，他的头触上了软硬适中的什么。更舒服的姿势令他睡意更深，模糊的意识霎时重归美好的梦境。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应安清最终是被甯无忘叫醒的。

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应安清这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从桌边被搬到了床上。

屋里只他与甯无忘，既然不是应安清靠自己两条腿走的，那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