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才松手，然后待得甯无忘蹲下，孩子这才怯怯地爬上甯无忘的背，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了甯无忘的脖颈。

前一刻还很害怕的孩子，这一刻却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哥哥你人真好！”

是吗？可你根本不知道，在你睁眼前的一刻，我还在想着要杀你。甯无忘在心中想道。

下一刻，只听孩子在他身后突然轻笑起来。

“笑什么。”

孩子笑道：“现在这样，感觉好像多了个哥哥。如果我有哥哥，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

甯无忘：“……不知道。”

“哥哥也是独子吗？”孩子问道。

“……嗯。”

“那哥哥来做我的哥哥吧？”

“……”

“我一直都好想有个哥哥。”孩子自顾自地说道——他大约天性开朗活泼，害怕时虽畏怯不敢说话，可一当不害怕了，便话匣子里装满了说不尽的话。

“我好羡慕别人家有哥哥，可就我没有。我每每找娘，请她给我生个哥哥，她却说哥哥是要比我生得早的，如今我出世了，就自然不会有哥哥了。”

甯无忘依旧不出声。

“然后我就想了，既然哥哥要不了，那就要个弟弟吧，可是娘仍然不肯，只说有我一个就够了，简直太自私了。”孩子愤愤地嗔怨道。

甯无忘不由得回想起司祺郡主待应都那冷淡的态度，怎么都不像是因爱结合。司祺郡主不愿意满足儿子的愿望，是当真因为觉得只要有这个孩子就足够了？

隐约地，甯无忘总觉得司祺郡主与应都之间似乎也另有秘密。

“哥哥？”

甯无忘的思绪忽而被孩子打断。

“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阿夜。”甯无忘随便编了个假名，因为是黑夜相遇，所以叫阿夜。

“阿夜？哥哥姓阿？这个姓氏怎么百家姓里没有的？”

“无父无母，何来的姓氏。”甯无忘自嘲道。

“啊……”孩子忽而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似的，沉默了片刻，他连忙道，“那哥哥来我家吧？来我家做我的哥哥……”

甯无忘在心底暗笑这孩子的天真，心道那应都还不知记不记得念香这个人，还记不记得念香的模样，更不知，那应都若见得与念香有七八成相似的他时，会作何反应？

一边想，甯无忘一边淡道：“不必。我执剑天涯，反倒自在。”

“执剑天涯……”孩子默默念着这四个字，甯无忘未曾注意到，孩子的眼中竟在这一刻充满了憧憬。

“你叫什么名字。”甯无忘忽而问道。

“我吗？我叫应安清，应是应该，安是安康顺遂，清是裘马清狂。”

安康顺遂大约是天底下大多数的爹娘对自家孩子的期望，可是裘马轻狂……？

甯无忘心道似应都那般功利心重的人，如何会寄望应安清裘马轻狂？

“你的名字是你娘起的？”甯无忘问道，他也只想得到这一个可能。

“嗯！本来我爹要为我起名叫盛……盛……盛什么来的。但娘不答应，于是就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

盛者，又引伸为凡丰满之称。虽不知道后头跟的是什么字，但大约也是符合极了应都的功利心。

甯无忘暗自想着，他背着身后那一路上说话没停过的应安清，一步步地从深山老林，走到京城街市，时间已是三更时分。

郡主府门口的门头灯笼仍亮着，府里头灯火通明——也是，谁家丢了孩子会不着急的呢？

甯无忘将应安清放到地上，代应安清敲响了大门。

砰砰砰几声，下一刻便有人在里头应道：“来了！来了！谁！？”

“哥哥，你跟我一起……”应安清伸手，要去牵着一旁的甯无忘，他的小手却挥了个空，“咦？哥哥？”

甯无忘早在里头有人应声之际，便施起轻功飞到了不远处的屋檐上，他一袭黑衣与黑夜融为一体。

府里人开门，一见是被绑架了的应安清，当即拉开了喉咙喊了起来，他抱着应安清回府，进去没一会儿，司祺郡主和应都便从大厅里飞奔了出来，随即将应安清搂在怀里，三个人抱作一团。

依稀地，甯无忘可以听见应都说着什么“若是为了清儿，爹的命都可以豁出去”的话。

那一副一家团圆的场面是何等的温馨，周围的家仆、侍卫们看着此情此景都不由得热泪盈眶。

可是落在甯无忘的眼中，他们的交谈听在甯无忘的耳中，却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钻心刺骨。

凭什么呢？

凭什么大家都是同一个爹生的，应安清锦衣玉食，家庭和美，活得无忧无虑，被保护得不懂世事，天真无邪。母亲愿他随心所欲，父亲愿为他豁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