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掌中(82)
宗渊欣赏风骨可与才干匹配之人,看着殿下小官,他蓦地想起那个同样坚韧不屈,从不言弃心灵热烈的女子,忽地眉目微绽,
“继续说。”
这一声话下,殿下众官有人精神大振胸中澎湃,有人则面容灰败如丧考妣,律法便是国法,但有增减修订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既要合乎服众,亦要与诸法不得冲突含混,而此次要修之律,看似是遏制民间青楼牙拐肆意残害百姓,实则却是要推倒前律,
而女子卑微,多如牛毛,凡俗女子一人所值,甚还比不得一头牛马,为这等毫无用处的女子大动干戈,实令众人心中难平。
且在场诸人,便是座上天子,皇宫府宅内,无不有自愿非愿的奴仆,放眼天下,除实在无钱买奴的贫民,谁人家中又无买卖下人?
若要改律,必定牵连全国,引起大动。若讲自愿,谁愿屈身为奴,若人人都不愿为奴,令有谁听,事由谁做?
人在高位,如何看不到民间疾苦,只不过是受利其中,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然无论众官心中如何作想,圣意已定,而那已直起身跪着,腰挺得直直的年轻官员已将一切撕破,再无可避。
而身为臣子,当为君分忧,为国效力,而非与君为抗,当今英明神武,决无错漏,圣威深重,乾纲在握,所思所定岂不比他们更为周全?
而今看来倒是他们着相了,且圣上御驾归朝,携雷霆震怒,虽是以药瘾为由,然其根本,还是民间枉法者残害百姓贪念所致,非是毫无缘由。如是一想,便唯能沉心细拟如何使之可行颁布,方算将功补过。
至于颁布之时或引得朝臣动荡,以圣上之威,终也不过听从罢了,众人一心,自事半功倍,细致严谨,直至月上中天时,此新律几已大定,只待陈拟御批,公告天下。
能立足朝堂之上者,皆非等闲之辈,只是有才者多自傲,需敲打一二。而经此一番,观小知大,朝臣何态,宗渊已然知晓。
“叫人进来。”
虽未点名,但吴恩深知圣意,挥手打了个消息,片刻后,一未着宫奴服侍的婢女便快步入殿,于御案前远远跪下。
宗渊未睁眼,声音慵懒:“说。”
“回圣上,姑娘辰时乘车出门,午膳用在院中,下午提前离开寻了书楼东家,于正厅交谈,姑娘欲以在无涯书楼各地应工,及与民间暗事通者联络二事换筹,书楼东家当场答应,两日后带人与姑娘见面。丹青报,姑娘主动问询圣上诸事,伤势未重,但劳累一日已于戌时歇下。”
既知午膳有变,不会不知书楼有异,以她的警惕机敏却还明知而相换,真真假假混淆视听,按兵不动化被为主,计策虽嫩,但手段已成,倒是那安家子,自身未肃却还甘愿涉足。
眉宇间愉悦淡去,深邃眼眸缓缓睁开,一个世家子弟还不至让宗渊嫉妒,只是自己圈养在掌心的宝贝被人觊觎,那便另当别论了。
她虽于他仅是利用,但不无有两分信任托付,她可以想逃,可以反抗,但这一切必须是在他的面前,彼此二人之事,容不得旁人涉足。
“叫林良安去,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叫怀安事起,把人调走。”
“是!”
龙椅上威严高大的身躯蓦地站起,吴恩忙躬身上前,虽天子喜怒淡淡,但他伺候御前多年,深知天子对诸事的掌控独占欲之重,那位能得天子事事挂心,日日听报,全是些微末小事却未见半点不耐,反而兴致愈浓,愈有宠爱无度揣在心头之势,
如此独宠,如何能容得他人插手,未殃及已是天子明政仁慈,但不快必然有之,机不可逝,他便上前半步说道:“禀圣上,今日宫外共有四封加密书信自宫外送入后宫,为林妃宫,昭仪宫,玉泉宫,静德宫。”
宗渊脚步未停,面容在宫道两侧亮起的宫灯下时隐时现,声音亦未波动:“讲。”
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而后宫妃嫔更将此奉为圭臬,非天子特令,众妃嫔或终其一生都未能再踏出宫门半步。然旦入宫者便自恃身份高贵一飞冲天,便可请得令在,也轻易不会离宫。
人虽不能出去,但书信却可往来,只不可频频,且次次出入必经验司务查验无误方可送达,只总有人自作聪明使些小手段自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却不知每年多少宫人宫妃无人查知销声匿迹。
皇宫乃属天子私有,尤其后宫为内宫所在,自更容不得人插手,若谁人都可随时随地宫里宫外送信送物,置天下至尊威严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