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欢容色极美,眼细而狭长,笑起来时犹如一双弯弓,看着颇有些聪明狐狸相。
她和姬游说话恭敬中带着些亲近,这是因为数年不见的缘故,刚说了几句话,她就和姬游随意起来了,倒像是对待一位熟悉的长辈,姬游是个没那么多规矩的人,看着苏欢很是合意,不由叹道:“左相还是好福气,要是太女有欢儿这样懂事就好了。”
苏欢微微挑眉,笑道:“殿下才是个幼崽而已,皮闹一些也不算什么,陛下怎么如此烦忧?”
姬游气恼道:“你见过一杀杀人满门的幼崽?真不知传她记忆的那位先祖到底是何许人也。饶清的事你也知道,针对雨燕君一家不是一天两天了,昨日饶清来朝,第一日去教导太女,就把这逆女哄去初南郡,把燕家满门都给烧死了,我连说她一句都不成,连斥责都没斥责她,这逆女……她竟然说我让她很失望。”
姬游早起遇到这一件事,到这会儿下午了都坐不住,一时气得想去骂姬时一顿,一时又总想起女儿离开时那失落的模样,她抿着嘴巴走的,是不是回去就要大哭一场?
苏欢把女皇那复杂的神情看在眼里,忽然笑道:“陛下是想要一个乖顺女儿,还是杀伐果断的承国女嗣?倘若是后者,陛下已经得到了。”
姬游一愣,片刻沉默后,才问道:“为君者是否不能有私心?”
苏欢眉眼弯弯,恭敬行礼道:“陛下难以放下的私心,殿下已经为您放下了。”
姬游知道苏欢说得对,雨燕君是她老来心头爱,为此难免一叶障目纵容了燕家,等燕家犯了事情她又开始想,不过是些鸟雀平民之属,她怀里娇儿垂泪,岂不比那远在边境的哭声更让她心碎?纵着纵着,就纵到了昨夜一场大火烧尽罪孽,像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姬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你说得对,这次的事不怪饶清,也不怪太女。”
这话也到此为止,姬游压根没说怪谁,哪怕自己心里清楚,也不可能当着臣子的面这么说。
苏欢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反而笑着对姬游道:“听陛下的形容,臣倒是对殿下充满期待,她一定会是个让臣感到惊喜的学生。”
姬游没好气地摆摆手,“她自然是你的好学生,都没见面就帮她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苏欢还是笑,她帮太女殿下说好话自然不是为着这份还没见面的师生情谊,不过爱屋及乌而已。
第二天姬时去了一趟梧桐宫,姬游找了个僻静的高处,不那么熟练地向她承认了错误,而且放过了饶清,姬时想到四哥的话,她要对皇帝抱什么希望呢?但这是她的母亲啊。
姬时最终还是抱了抱姬游,认真地警示道:“母亲,每个人的性命都很珍贵,你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她实在无法保证自己再遇到一次这样的事,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姬游没听出这其中的威胁之意,因为她从来没遇到过威胁,等姬时离开了,她看了看不远处建筑精美的雨燕楼……轻轻叹了一口气,小七并没有对雨燕君提出什么处置意见,但她昨夜辗转反侧,还是决定不再宠幸他了。
她以为燕秋是她的心头爱,但决定放下之后才发觉没那么心痛,帝王情薄,不是说说而已。
第26章
从梧桐宫出来, 姬时就去了鸣凤台,她对四位太傅的身份背景早已打听清楚。今日新来的小苏太傅是左相之女,她五岁就通读书文,乃是西凤国有名的才女, 外放出去五年未满, 已经历任数地巡官, 每到一地就会动笔写下许多锦绣文章。
刘彻读的那些游记里,有好几本都是小苏太傅的作品, 姬时也听不出好坏, 但每逢读到小苏太傅的游记,她都有一种被文字带入秀丽风景的身临其境之感,所以对这位新太傅颇有些期待。
苏欢早就等候在鸣凤台了,正和洪殷坐对下棋,姬时来时两人就停了手,先对姬时折身行礼, 姬时再对两位太傅行弟子礼, 其实除了鸣凤台有这样的礼节,西凤宫从内到外都没什么规矩。师者教书习礼,礼仪可以简化乃至省略,但为君者不能不懂这些。
姬时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苏欢,她此时还是女童模样,一双凤眼明亮而真挚,看着一点都不违和。苏欢含笑任由她打量,片刻后姬时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 “未料到小苏太傅如此年轻好看。”
苏欢是经常被人称赞美姿仪的,她也很习惯了, 狭长美目微微眯起,颇有些骄傲地道:“这是上天的馈赠,父母的恩泽,臣也十分自得。”
姬时第一次听人这样说话,觉得十分有意思,又看了苏欢几眼,很赞同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