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时结果案卷, 发觉风深做事十分细致, 她的案卷详细到了各种年份和县乡,解救下来的人员也没有等着皇都来人去安置, 而是自己想了办法。
她不仅出面让一些交好的世家雇了年纪较小的幼童去做仆役, 挑选出年轻漂亮有歌舞才艺的坐上花车全城表演,赚取打赏,挣来的钱就用来安置那些得了脏病的可怜人。
风深倒没有居功的意思,她自己已经说了,事情只做了一小半,不仅是大量人员的安置问题, 还有很多楼子背后是世家撑腰。人家最多愿意皇都上官来时配合一下假装关门歇业。你今日派衙役去抓了人, 明日换个老鸨子继续开张,你想踹翻这摊子,打量打量人家派来多少家丁部曲,你郡府又能指挥多少衙役兵丁?
当然,事情也不是不能做,换个人来也许做不成,风深是能做的。她自己就是大世家出身,拉着一群打一群,先打了没靠山的, 再打靠山小的,最后大世家独木难支, 事有可为,她也有这个能力做,可需要时间啊。
风深似乎有些自来熟,姬时才翻了几卷案卷,她就坐在了姬时边上,一只胳膊都搂上了她的肩膀,叹气道:“上官啊,这政令实在是折腾人,不说整个西国十三郡,就是我这折柳大大小小几十个县,想把事情做到位,没个一年半载怎么成?可上面却只知道催催催,明明是细水长流的工夫,却叫人猛火下锅,这容易啊,给我派十几二十万兵丁啊!就空手催我干活吗?”
风深抱怨完又打了个哈欠,也纳闷道:“我这十多日都忙得要死,今晚好不容易歇歇,找些歌舞消遣,怎么上官就来了呢?”
姬时不大习惯她这样的自来熟,但这么多案卷摆在面前也确实能证明风深没怎么偷懒,当然,要说她没偷懒姬时也是不信的,就这幅抱着美人喝酒的浪荡姿态,可一点都不像忙得要死。
曹操一直盯着风深看,见姬时越是检查案卷越是眉头深锁,轻咳一声,开口道:“风郡守的难处可以理解,小七,不如把我留下来,让我来监管,折柳郡的事我一定替你办好。”
姬时有些惊讶地看了曹操一眼,连风深也朝他看去。这少年郎十五六岁,容貌清秀俊气,怀里还抱着一只正在舔毛的小黄猫,一看就是那种常年养在深闺,浑身天真烂漫的小郎君,可这一开口,口气不小啊。
曹操顺了顺猫胡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
姬时想了想,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督查各郡,确实没办法在折柳停留太久,她最多每天飞一趟过来瞧瞧,把六哥留下来做事其实也不错,放在刑部他也是无所事事,换个地方也许干劲就起来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对风深道:“这是六帝子,风郡守你给他找个官舍住下,我会留一个十人小队给他做护卫,你们之间就以平级相处,放心,他只要肯做事就不会出问题的。”
风深看了一眼曹操,又看了一眼姬时,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行礼道:“原来是帝子当面,是臣失礼了。”
姬时的身份直到她离开也没透露,但风深已经有了猜测,早就听闻太女殿下血脉追溯先祖,有一个格外沧桑的化身。但今日看着倒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老态,反倒凛然意气,一看就是年轻人的模样。
她正想着,忽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一回头就看到曹操朝她腼腆地笑,风深下意识地把肩头的衣裳拉到脖颈,在未成年帝子面前,她还是得守礼一些。
曹操抱着猫,发出一声低低的遗憾叹息,怎么还防着他呢,这多见外啊。
仲春之月的尾声就在姬时的大翅膀一趟趟扑腾之下,以一种风声鹤唳的紧张氛围结束了。
阳春三月,清明风至,又是一年开花日。
皇都四城的风气为之一肃,西凤国各郡也被监管到位,像折柳这样的大郡虽然还有些尾巴要收拾,但在姬时每天一次绕城飞行的威胁之下,倒也没有用上十几二十万兵丁,大小世家还是乖乖地松了口。
有的世家是真的家风清正,知情后直接将涉事家族人员逐出来自生自灭,有的则是包庇亲属,推出些无关紧要的仆役出来背锅,这些都被一一如实记录在案。
姬时一直觉得,人是需要有一次机会的,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知错就改就还能算是个好人,知错不改,那就是死路一条。
刑部大牢里空了又填,填了又空,血水洗了又一遍,到最后青石地面都洗不干净,整日泛着灰蒙蒙的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