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父子互相搀扶着，沉默地走了一段儿，程风起才低低地道：“为何，竟能到如此地步？”

程重锦一言不发。

程风起道：“你心中有怨？”

程重锦仍旧一言不发。

程风起道：“你心中有怨，为何不与我说？”

程重锦很平静地道：“说了又有何用？”

程风起一愣。

然后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程重锦去上学时，有人在他书里放了春宫图，他被师父骂了回来，告诉了他，他追查到程碧玉头上，极为愤怒，想罚她，才跪了不到一个时辰，侯府老夫人便来了，强行把她接走，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但程重锦的学却也上不了了。

又一次，他的生母岑姨娘病重，那时候他已经在程碧玉歪缠之下，把管家之事交给了程碧玉，程碧玉不肯给她请大夫，他求了他，他骂了程碧玉，给岑姨娘请了大夫，程碧玉哭着去了侯府，老夫人把他叫去痛骂了一顿，于是他只好由着程碧玉继续管家，只私下叫人给程重锦送了药。

这样的事，发生了四五次，之后，程重锦就再也不跟他告状了。

是他糊涂，分不清是非，为了恩情，却害了自己的儿子。

可，他还是很不明白，为何他们兄妹，会闹成这样。

若说程碧玉是在为母亲抱屈，可程夫人根本不在意啊！

程夫人之前嫁过一次，似乎伤透了心，从此对男人有些厌倦。

两人成亲之后，感情可以说是没有，她又不喜闺房之事，一进门就提过数次为他纳妾，是他自己顾及着老侯爷救命之恩，一直没纳，后来是老侯爷亲自找他说了，他才纳了夫人身边的丫环，老实本份，胆子又小。

夫人给她消了奴籍，复了本姓岑，甚至还给了她压箱底的钱，真跟嫁闺女似地，岑姨娘感激夫人，从未说过她半句不是，两人相处亲昵，要叫他看，岑姨娘与夫人的关系，比他们夫妻俩的关系都要好。

所以，到底怎么会闹成这样的？

他喃喃自语，程重锦本来郁愤难平，却被他说的微微怔住。

他知道程碧玉为何厌恶他。

可是，张廷玉都已经成亲了，而且程碧玉之后也不是没爱慕过旁的少年郎，按说，骂他几顿出出气，甚至脾气上来动个手，全都符合她的性子，她这样看不上他，每天动手脚对她来说也很麻烦，她会觉得，他不配她费这么多心思。

所以，何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这么想尽办法地磋磨他，克扣他的月钱，弄坏他的衣裳书籍，拐弯抹脚、花样百出？

这不像程碧玉这个草包做出来的事。

所以，这其中会不会另有内情？

程重锦深思起来。

然后他道：“父亲，此事处理时，可否给我一点时间？”

程风起一愣：“何意？”

程重锦道：“我知道父亲要把程碧玉送去庵堂，但在那之前，能不能让我问几句？父亲若不放心，可以在旁边看着。”

程风起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为父不是不让你问，但是要快些，今晚必须得把……”他猛然鼻酸，咽了咽哽咽：“把事情处理好。”

程重锦淡声道：“孩儿明白。”

于是父子两人直接去了程碧玉的帐篷，

程碧玉已经被扶着躺在了毯子上，奄奄一息，看到两人进门，猛然勾头看了过来，眼中恨毒，哪里像看着父兄。

第426章 你是君君你说了算

程风起看在眼中，连连苦笑，一时周身都没了力气，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程重锦也不去扶他，自己也踉跄着走了几步，坐到了地上，沉着嗓子道：“在皇家猎场下毒，父亲的官位没了，你舅舅的爵位没了，你我的性命也没了，你可满意了？”

程碧玉吓了一跳，双眼瞪大，挣扎着发出唔唔的声音。

两个丫环也吓的瘫软在地，哭个不停，叫着小姐。

程重锦看程碧玉仍在挣扎，不由得呵笑一声：“你是不是还觉得不可思议？你外祖母竟连这样的大节大义都不教你，我真是想不通她到底是爱你还是恨你？这里可是皇上的猎场啊！你在这种地方动手，你以为还会有人跟你辩个一二三？这种事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的！我无辜被你害，一样要死，这就是皇权……”

程碧玉终于信了，她吓到失神，眼泪疯狂涌出。

程重锦又向两个丫环道：“至于你们，不能行规劝之责，也陪着你主子一起死吧！”

两个丫环吓得眼泪直流。

程重锦等了会儿，才缓缓地道：“我也不忍多害两条性命，上头也不在意两个下人的死活，你们若有相识之人，不妨说说，我着人去问问，也算是临死前最后一善了。”

本来以为必死，却又看到了一丝希望，没有人不想抓住。

两个丫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哭，互看了一眼。

然后小桃飞也似地道：“公子，奴婢识得小公爷……”她咽了咽口水，迅速地道：“荣国公府小公爷似对奴婢有些心思，能不能让奴婢，让，让奴婢去求求……”

她看着程重锦的脸色，吓得直磕巴，慢慢收了声。

程重锦就这么看着她，蓦地笑了笑，酒窝微陷，又甜又煞，“原来，是你啊……”

原来，还是他啊！！

另一边，

明熙帝带着皇后娘娘，特悠闲地溜达着来找弟弟蹭饭了。

盛大威风站在路口吃核桃，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嘎呜！”

明熙帝点点头：“嗯。”

四皇子比他来得还早，赶紧起身让位，明熙帝没打算坐他那儿，直接过去，坐下挤了挤，硬把弟弟给挤开，随手把珠珠抱进怀里，还招呼皇后娘娘：“来来，这边舒服。”

皇后娘娘也穿着骑马装，十分利索，笑着绕过来坐下了。

明熙帝还回手摸了盛大花花几把，一边道：“盛大花花没喂？”

端王爷笑道：“我问牠了，牠当时看了我一眼，我猜着那意思可能是鄙视，这么点东西，估计不够牠塞牙缝地，明天我们再出去猎点新鲜的。”

明熙帝笑道：“好。让你皇嫂也跟着去玩玩。”

端王爷笑道：“那我们都去。叫盛大威风跟着我们。”

明熙帝笑着点头。

端王妃道：“皇兄皇嫂来的巧，这肉刚刚烤熟，来，尝尝我的手艺。”

一边递给他们几串，他们私下说话从不拘礼，明熙帝和皇后也没有客气，就接了过来，明熙帝吹了两口，正想吃，就见怀里的团子，也凑着小脸猛吹。

明熙帝问：“珠珠儿还没吃？”

“还没呢，”端王爷在对面坐下，笑道：“说了刚烤熟么，没事儿，不大咸，你喂她吃两口。”

明熙帝赶紧又吹了半天，这才偏了偏身子，大手按住团子小脑袋，把杆子凑到团子嘴边，团子一尝，就烫了一下，于是两人又开始猛吹。

又吹了好一会儿，团子才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这时候烤肉，都像猎人那般切得很大块，珠珠这一口，也就咬掉一点皮皮。

明熙帝自己咬了一大口，赞了声，“不错！”

团子哈着气吃完了，手手把着他的大手拽下来，又咬了一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很快把一串肉吃光，然后明熙帝问团子：“下一个吃什么？吃羊还是鸡？”

团子左右看看，犹豫不决，然后把他的手一推：“你系君君，你说惹算！”

明熙帝不由得哈哈大笑，然后自己挑了一串儿，用左手拿着，让团子吹着玩，右手端起酒碗：“来！晏清，咱兄弟干一个。”

他咣咣喝了半碗，环顾众人，叹了口气：“你们这一拨，全是小孩儿，连个喝酒的也没有，喝起来不痛快！”

他的胳膊架在膝盖上，月亮影子在酒碗中漾漾地闪，团子瞧地好奇起来，凑过来，伸出小舌头，准备忍着呛辣舔一下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