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听到声音，试着睁了几次，总算从繁乱的梦境里逃离。

他盯视手里的药和水，又把注意力挪到胳膊上清晰可见的血管，包裹血管的皮肤太薄太脆弱，它好像要破皮而出。

“嗯。”他扭过头，视线中纪易唯的眼神里担忧无法抹去。

方玄吃下退烧药，望着前方的白雪和茫茫世界，再次闭上了双眼。

“好好睡一觉。”纪易唯的声音忽远忽近。

方玄慢悠悠地呼吸，即便前面再怎么努力不受凉感冒，可随之环境发生愈发恶劣的变化，身体还是如实地在告诉他——承载超过负荷。

前面还有四关，他不能倒在这里。

车子行驶过一段崎岖的雪路，带动着身体摇晃起来，方玄再次来到纭纭梦境。纪易唯边开车，边往旁边看了会，嘴里哼唱起那首暖心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黑色朦胧中，方玄似乎听到这首歌，走回到了他十五岁的时候。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一个温柔的女声轻轻哼唱。

她牵着方玄的手，站在黑夜里，在前方是波浪滔滔的大海，夜已深，大海失去了白天所拥有的漂亮蓝色，而成为深沉、危险的暗色。

女人唱完歌后，牵着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方玄，一边泪流满面，嘴唇颤抖道：“方玄，对不起，妈妈好像撑不下去了。我实在是太难过了，最爱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他也早已经背叛了我。妈妈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他不爱你的，方玄。我如果把你单独留在世上，你会被他当做垃圾一样扔掉街上......所以你别怪妈妈好不好，跟着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我们去跟外公外婆团聚，就不必像现在这么痛苦。”

“已经没人爱我们了。”

“他们都在骂我们是疯子，是精神病……”

方玄踩着冰凉的海水，闻到了海的咸腥气息。

“不会痛苦，只是睡一觉，睡着就好了。”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一切温暖都属于你......”

尽管方玄在此期间没有任何反应，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无动于衷，女人还是唱起好听的摇篮曲安抚方玄。

她拉着方玄越走越深，直到两人脚下悬浮，身体被海水淹没。

在她声音消失前的那一刻，方玄还能听见那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睡着了，便不会痛苦。”

眼前迷离恍惚，他又看到滂沱大雨下的肢体不全的自己，整个身体已经被浸入雨水里。

这场大雨持续已久，好像没有停歇的时候。他在雨水里挣扎，想要继续走下去，向前……

他艰难地向水面伸出了手，上方冰凉的雨水像无数只针一样扎在他的手上。

忽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握住了他。

方玄慢慢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纪易唯的脸。

“方队长，我们在十一点半刚到达城市，该下车了。”纪易唯摸着他的额头，额头上的温度快恢复正常。

“嗯。”方玄眨了一下眼。

“你今天必须休息，待在车上，我们杀丧尸。”

“嗯。”

“方玄？”小英他们走上前来。夏知把头伸进车窗，被纪易唯强行按了回去。

方玄压下帽子，嗓音沙哑道：“今天你们出面解决。”

“好，方玄你放心吧。”夏知信心十足，“这还不简单。”

小英和段月薇站在方玄的一侧，吁了口气，“太好了，压下去了。”

“啊啊~”高思雨从段月薇的衣服里钻出圆圆的脑袋，好奇地打量方玄。

过了会，她探出个圆滚滚的手臂，从车窗伸了进去。

她伸啊伸，无奈小手太短，勾不到。

段月薇按住她的手，“思雨，乖，好了，别闹了。你怎么一直这么想靠近方玄呀？”

“唔？”高思雨歪了歪头，不懂母亲的话，于是她再次挣脱母亲的手，往方玄的肩膀探去。

方玄侧过头，看了眼高思雨的眼睛，高思雨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着。

“啊啊~”她小手抓了抓，依葫画瓢地说，“xuan......”

第一声的音调不清楚，难以把握。

“她也跟着我们喊方玄呢？”几人忍俊不禁。

“xuan。”高思雨抬头望了望妈妈，又指者方玄说。

“对，他是方玄。”段月薇温柔道。

“唔。”

高思雨不厌其烦地抓着这个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最后一遍，她咿呀咿呀地说：“玄。”

“思雨很喜欢方玄，第一声喊了妈妈，第二声喊了方玄的字。”

方玄盯着这只手，十一月大的婴儿扬起灿烂的笑容，他最终若无其事地将手搭在窗沿。

“啪。”高思雨终于触碰到了这只手。

方玄低下眼睑，随即推开车门，脚踏到雪地上。他转过身，大雪纷飞，一个个人从车子里走了出来，顶着白雪，一同看向了他。在他们四周，躺满了被杀死的丧尸尸体。

方玄双手落在两腿边，回看他们的目光，声音坚定而冷漠，“白天任务，解决丧尸。”

“好！”他们异口同声道。

第49章

方玄交待完事情，坐在副驾驶位，期间再也没下车过。

今日白天仅剩五个小时，前两个小时他还能打起精神，接受群里和论坛各个人的信息反馈。

群里小英他们忙手忙脚地分配人员，时不时会出现小差错，好在很快纠正。

而论坛里那位西方玩家在中午发了一条，说城市的人死的差不多了，怪物可能已经升了级，他们马上止步于此。

方玄问：这座城市进去了多少玩家？

他回：不知道……但这座城市末日前人口差不多在一千万，现在各个团队挤在狭小的屋内，无法确认人数。我要死了！我们要死了！救救我们！

方玄得到信息，简约地说了一句，转移至其它大陆，之后不再回复。

他回忆起末日前这个国家的数据，三亿常住人口，那么灾难降临后能活下来多少？深部区域二十五座城市，又有多少玩家会在聚集在这里？

他往最高的人数估算，这座城市无论如何都达不到一千万。所以死亡人数对不上，有缺口，少了几百万。

问题出在哪里……

方玄脑袋飞速运转，后面体力不支，头脑渐渐混沌。他合上眼，知晓身体吃不消，暂时休息一会。

纪易唯看到方玄睡着后，随手把被子给他掩好。车内不能抽烟，他只好掏出新的一本漫画书，用以消磨时光。

看到一半，前方的亮光稍微黯淡了下来，纪易唯抬起头，看到了邓秋临和何平站在车前，观察车里的情形。

纪易唯静悄悄地下了车。

邓秋临和何平往车里张望，见纪易唯下来了，问：“方玄怎么下午不见他出来？身体还好么？”

纪易唯笑着对邓秋临说：“一切都好，只是昨晚守夜，正在补觉。”

邓秋临看着熟睡的方玄几十秒，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回：“没事就好。毕竟这天气严寒，很多人都快抗不下去，都是在忍着做完这些。”

“嗯。”纪易唯侧身靠在车上，眼光犹如扫描机一样，把邓秋临全身扫了一遍，当他抓住对方卡其色的羽绒服上有一块新鲜的血迹，便浅笑道：“邓队长，你衣服上又有很红的血。”

霎时，何平往邓秋临身上找了找，终于在邓秋临的腰部，一块极其不显眼的地方看到一丁点红色。

邓秋临脸色淡定，拇指擦去了点颜色，“这个啊，应该是在处理因身体不好死掉的人，不小心留下的。”

“嗯。”纪易唯好像是接受了这句话，又环顾四周，感应到各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不经意聊起，“你看哪，邓队长，我们说出名字站了出来，结果引来一群虎视眈眈的人。你不像我们，活得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