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170)
这一回到京城之后,从开始的排斥到现在的融合,一切都仿佛在眼前。谭五月偶尔想起从前种种艰难,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只是不知道哪回是真的,哪回是假的。
殿堂上的菩萨宝象庄严温润含蓄,谭五月抬头和菩萨对视。
大概只有在这佛经飘渺的地方,她才能认真想想将来该怎么办?
是和周秉老老实实的过一辈子,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不再多思多想,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还是就此打住,把一颗即将不听话的心重新拢好,回到江州做一个生活单纯闲散富足的商妇?
院子里的银杏树满目金黄,眼看着就要凋零完毕,今天也许就是它最后辉煌的日子。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陪着霍老太太从殿里走了出来,看见满目惆怅的谭五月就是一顿。细细看了两眼后,转头微笑,“老夫人刚才那只签所为的就是这位女施主吧,尽可以放心。这位女施主的福气大得很,好日子都还在后头……”
老和尚是五塔寺的主持。
霍老太太眼睛一亮,嘴里不住喃喃,“那就好,那就好……”连声叫一旁的丫头扶着,说还要到殿里好好地再拜一回。
谭五月沉默了一会,故意落后一步轻声问,“上师,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注定没有结果的两个人会再次相遇。所有的一切都是既定的结果,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来承受一次苦难?”
老和尚一身泛白旧衣,也不知道多少岁了,脸上是层层叠叠的风霜皱褶。垂下来的眼睑微微抬起,神色是看透世间的平和,听了这话后缓缓摇头。
“世间万物都有因果,你怎知此次相遇不是为了弥补之前的遗憾。说不定,是他之前在佛前磕破了头才求来的今生相遇。既然如此,何不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
谭五月心里一怔,抓着湖蓝色八吉纹裙子的手缓缓松开,“原来……是这样吗?”
老和尚指着远处的悬崖峭壁,“你看对面的山,冬天时荒芜凄凉,无人前来观赏。到了春夏就满目浓绿,秋天时遍地红叶,处处都是好景致,游人自然如织。我们望过去的心境不同,看到的就是繁华和悲凉,其实这些都是四时季节轮回罢了。”
远处有节奏安详的梵经吟唱传来,应该是劝人向善的楞严咒。
老和尚的话语缓慢沙哑,有一种叫人镇定的力量,“施主何必拘泥过去,放开心结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心境开阔,就是身处荒漠也是欢喜的。心胸狭隘,身边就是再热闹也会满腔愤恨……”
谭五月静默了一会,躬身福了一礼。
霍老太太抱着一只上上签出来,脸上全是笑意,“这下我是半点不担心了,菩萨都说你是个有大福气的孩子。秀哥的性子野,就需要你好好管着他。我看这些日子他把你放在心上,你也要好好体恤他才是!”
秀哥是周秉的小名,如今只有老太太和林夫人爱这么唤他了。
老太太年纪虽大但是耳聪目明,早就看出这俩孩子之间有问题,却一直埋在心里不说。等看到俩人之间的矛盾渐渐消融,这才慢慢放下悬着的心。
谭五月心里感激,搀着霍老太太往前走。
这位老太太是非分明性情果断坚强,不管是在江州老家还是京城,对待她这个出身低微的孙媳妇都是暗中维护,平日里冷眼看着,关键时才站出来帮衬着说话。
在府学胡同,敢当着面怼得林夫人哑口无言的,除了这位性子直率的老太太没有别人。
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散去,祖孙二人更加亲密,一路挽着手往外走。
刚到配殿就听前头一阵喧哗,一个略有些尖利的女子声音在叫嚷,“没想到你们这些方外之人也狗眼看人低,为何有人进去得,我们家姨太太就进去不得?”
谭五月抬头去看,就见一个穿着水红比甲的年青丫头正在指手画脚,娇俏的脸上愤愤不已。
有知客僧客气的解释,“小寺地方狭小,为怕冲撞菩萨一般只请一家客人进去随喜。等她们出来后,自然就会请几位进去。刚好这位庾施主有什么心里话,可以在菩萨面前细细诉说,旁人也听不见……”
想是这位知客僧言语有趣,停在后头的马车帘子半掀开,有女人骄矜地缓缓开口,“既然我们排在后面,那就不要为难人家了。告诉里头的大师傅,我今天要供奉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好让菩萨保佑我腹中的男胎康健平安……”
二百两银子的香油钱果然是大手笔,刚刚霍老太太这般虔诚,也不过在观音殿供奉了五十两而已。
想来是哪家豪富的家眷过来烧香,谭五月不愿惹事,就扶着老太太从另一边下了阶梯。
那装饰奢华的双轡马车先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男子,无可无不可地望过来一眼。
也许是周家马车离得远,谭五月和霍老太太又为赶路方便都穿得朴素低调,所以男子一时间并没有在意。
那人略有些不耐地打量了一下五塔寺的牌匾,转身扶了一个肌肤雪白身形娇小的女人下车。一边小声抱怨,“这天远路远的,湘兰宝贝儿你不好好在家里休养,跑到这边来拜什么菩萨?”
穿着一身胭脂红的女人就不依了。
“我都是为了谁,我肚子里可是你王家正儿八经的根。这天上的菩萨多拜拜总没错,看在我心诚的份上,兴许一下子真的给我送两个哥儿来呢。若是果真如此,那时候你一定要来陪我还愿,我还要给菩萨塑金身……”
声音清脆宛转尾部略高挑,像唱歌一样好听。
谭五月还想再细看,却被霍老太太机警地一把拉住,几步就出了五塔寺的山门。
老太太从来不在背后道人是非,这回却边走边小声的嘀咕,“这一看就是从楼子里出来的姑娘,即便从良嫁人了,还是从骨子里透着轻浮。你看那副模样,好像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嫁的男人不缺银子……”
老太太看人倒是看得极准,刚才那位就是白矾楼昔日的头牌庾湘兰。
谭五月今世并没有和庾湘兰正式打过照面,但在那一世却对这个人刻骨铭心。
毕竟当年京城里人人都在说,行人司的司正周秉放在心尖尖上正是这位诗画双绝清丽无双的庾大家。为了她,几次三番地做出让人瞠目的荒唐事……
这一世这位以才情著称的女子却阴差阳错地与周家渐行渐远。要不是遇着了,谭五月已经忘了这人的存在。不过看刚才那副模样,分明已经嫁作他人妇。
丫头刚刚喊了一声“姨太太”,就说明她折腾许久还是与人为妾了,行事还像从前一般张扬不知收敛。大张旗鼓地为腹中子求福,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是背后有人撑腰吧!
谭五月心底莫名一痛,随机想到这是今生今世,不能胡乱想了。
忽然又想到一事,原先庾湘兰不是口口声声说已经怀了状元陈文敬的私生子吗,怎么这么短的时日又换了人?
谭五月再沉稳聪明,也想不出这几个月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对庾湘兰以色侍人一直不屑,去并不妨碍谭五月私底下羡慕庾湘兰有人毫无原则的疼爱。虽然后来周秉羞惭地解释过,说他年轻时气盛,只是利用庾湘兰的贪慕虚荣来对付陈文敬的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