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176)
庾湘兰忽然从浑噩当中清醒了一下,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小红你过来守着我,不准这个老妖婆给我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赶快去找大爷,就说有人要祸害王家的种苗……”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却是只有近前的几个人才听得清。
等在帘子外头的王观冷冷地撇过头,望了角落里的小红一眼。
怎么形容呢,就像石头缝里的蜥蜴,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小红似乎胆子很小,畏首畏尾地哆嗦了一下。见实在躲不过,才毛毛躁躁地噗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莫名其妙地大声喊冤,“大爷,真不关我的事。这半个月我连门都没有出,姨太太闹肚子真和我不相干……”
庾湘兰半夜开始闹起来,她们这几个贴身伺候的全部被圈起来了。有人在嘀咕,说大户人家这种事多了去。只要妇人生产时遇着麻烦,总要把种种不顺发作在底下伺候的丫头婆子身上。
本来窝着一团火的王观被这个蠢丫头的言语逗笑了,脸色也和缓许多。心想自己实在太过多疑,也许真的只是遇巧。
“谁怪你了,这都是我王家的命。我屋子里的人每每怀了孩子都是这个下场,除了大太太生得稍稍顺利些,其余都没了,我王家也不知道挡了哪路神仙的道……”
说到伤心处语气里有悲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小红一脸同情,拿着衣袖偷偷擦眼角,心里却忍不住想冲上前去挠花男人的脸。装模作样的伪君子,老天爷怎么不当头劈一道雷下来。
这些话只敢在肚子里转,老实地配合低头,嘴里嗫嚅着,“我……我去劝劝姨太太,大爷也是为了她的身子骨好。这回没了还有下回,要是人没了就真在什么都没了……”
王观似乎有欣慰,赞了一句,“难得你比你主子通透……”
小红一进屋子就险些被漫天的血腥气给熏倒,却根本不敢显现出来。
屋子里除了外头请的稳婆,还有那个哑巴婆子在场。她前些时候无意发现过,这婆子身上有功夫,她没有把握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能悄无声息地把人拿下。
她在女牢里见惯了犯人的装腔作势,这时候信手拈来,几乎是哭着趴在床沿,上气不接下气,“姨太太你清醒些,总要把小少爷生出来才能完事。现下你出了这么多的血,小少爷估计待不住了。你千万要使出力气,别睡着了……”
稳婆忍不住翻白眼。
这是从哪里找出来的棒槌,什么叫生出来才能完事?产妇让人这么莽撞的安慰,只怕死得更快些才是。
等在屋外的王观脸沉如水,吩咐底下的人把苏合汤快些送进去。
他是心急,但绝对没想到庾湘兰发动得这么快,按照陆老大夫调制的药物用量应该还有一个月才是。
庾湘兰的肚子已经是催熟的,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现在想来应该是孕妇的体质不同,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只是不知道这么匆忙落下来的胎儿,会不会对后头的制药有什么影响?
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杨庆儿那边催的急,一开口就要留足一百方八繁膏。外头的富豪权贵也催得很,有那么一两个还撂下狠话说再买不着就让十珍堂立马关门。
王观不想得罪杨庆儿,又舍不得外头白花花的银子,只能铤而走险决定加大八繁膏的产量。但万事俱备八繁膏需要的所有的药材都准备妥当了,差的就是这味最最要紧的药引子……
第130章 第一三零章 被催熟的药胎
也不知是小红的劝解起了作用, 还是用的苏合汤对了路,到了要天亮的时候,精疲力尽的庾湘兰终于产下一个男胎。
忙着收拾秽物和胎衣的稳婆在心头暗暗称奇。
听产妇的叫嚷, 那落下来的胎儿不过四个月。猛一看却跟足月的没什么两样, 白白胖胖齐头齐尾,摸了手脚竟然还是热的, 就是差了一口鲜活气儿……。
她正准备多看两眼, 男胎就被早早等候在一旁的哑巴婆子用一块嫩黄色的绸缎包好递了出去,然后一个厚厚的封红顺手塞了过来。
稳婆心知肚明地收了, 安安心心地做起收尾。
床上的女人喝了药安静许多,已经没了先前的疯魔模样。稳婆啧啧叹了两声, 看这相貌倒是一等一的, 只可惜命孬,不是当正室太太的命。看样子男人也没把她当数,要不然不会一上来就用那种虎狼药。
这一胎只怕去了这女人的半条命, 十有八九以后不会再生了。女人不能生孩子,就是有十分的好颜色多半也留不住男人的心。
稳婆活得久看得多, 这世上女人就是喜欢骗自己,以为自己在男人心目当中是独一份。没看见男人到现在只是淡淡问了一句, 连屋子都没有进。其实说穿了,到底是女人哄着自个玩罢了……
小红趁屋子里清扫时机警地跟着哑巴婆子往外走, 这会天刚刚亮。宅子里的人折腾了一晚上,都有些困乏,相对的警惕性也差了很多。
远远地就听见那位十珍堂的主事黄如皋在低声埋怨,“大爷也真是的, 干嘛不从苏州老家找一个相熟的稳婆 ,一副药下去什么都弄得干干净净的, 搞得这么麻烦,这动静半个胡同的人都知道咱家姨太太今晚上生孩子了……”
另一个皮肤焦黄的老者是十珍堂的陆老大夫,闻言叹了口气,“大爷也有难处,这庾娘子毕竟是京城人,不好做的太明显。怀了胎好好养着就是了,要是特意从苏州弄个稳婆过来早早候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个男人好像都不怎么愿意接过包着男胎的提篮,站在廊下抄着手说话。那哑巴婆子一脸木然地站着,远远看着三个人的表情姿势都很诡异。
过了一会王观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看了一眼提篮吩咐黄如皋,“我和陆老去制药,你在外头好好守着,就是天王老爷过来也给我挡着。这一批药要得急,再也耽误不起了……”
眼下制药才是十珍堂顶顶要紧的大事,黄如皋不敢大意,连忙应承了。末了想起一件事,“里头那位怎么办,稳婆刚才说她一醒就闹腾,哭着喊着要见孩子……”
王观有些不耐烦,声音也有些拔高。
“先拿药养着,恢复得过来最好。若是实在不成的话,就让她自个安静去了就是。反正不过是从良的妓子,我还怕她家娘老子打上门不成。你真是越活越回去,这些事还要我教你吗?”
黄如皋连连应是。
躲在屋角的小红却听得一片冰寒,这世上竟然有人凉薄至此。这男人昨天还在庾湘兰面前嘘寒问暖,东西到手目的达到翻脸就不认人。这还是曾经浓情蜜意的枕边人呢,真真跟畜生也没什么两样。
不,畜生都比他通人性,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
前面几个人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王观有些迟疑的回过头,左右望了一眼又没什么异常。
树梢冷清地飘摇着,冬天眼见就要来了。
王观又走了几步吩咐迎出来的管家,“谨守门户,这几天不要让一个人出去。等我把药堂里的事忙完,再看看庾湘兰的情况。要是实在不好就把屋子退了,再让牙人过来把这些丫头婆子挨个发卖……”
金鱼胡同是临时租借的,底下的仆妇大都是签的短契,王观本来就没打算长住。万一庾湘兰真的死了,这屋子不免晦气,更加不能继续住了。
小红机警地将身子紧贴着潮湿肮脏的墙面,把自己的呼吸尽量控制在微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