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181)
本来是滋补的绝佳药膏,结果转眼就成了膈应人的腌臜东西,这份怒火总要有人出来承担。
王观脸上像被人狠狠锤了一下, 嚅嚅的分辩,“哪里就是腻味人的东西, 京城里的妇人们生产时落下的胎衣不知有多少炖了汤。我听说还有人为了养生专门在家里养了年青的奶~妈子,就是为了喝一口新鲜的奶~水……”
三观不一,跟这种人简直没法正常说话。
有些法则在看不见的地方,等真正触碰到了才会喊痛。
周秉望着他浑浊发黄的双眼几乎叹气,“也许在你来说只是银货两讫,可那些说起来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娶的那些小妾外室心里愿不愿意我不知道,只是但凡有丁点良心的,恐怕都干不出你这种恶心人的勾当。”
拿未足月的亲身骨肉入药,畜生都干不出这种罔顾人伦的事。
地牢里其实很安静,却不知为什么听得到极远处极高处的喧嚣。
王观的声音干巴巴的,“……我也没害过别人,只当养了个尊贵些的猫儿狗儿。那些女人吃好的喝好的,我不过是要她们付出一点点代价。过个三五年又能顺顺当当地生产,膝下总归会有别的孩子,这份体面不比在外头当娼妓强吗?”
难怪王家抬进门的都是身份极其低微的娼门优伶,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周秉想自己以前在谭五月的心目当中,多半也是这样为达目的利用女人恶徒。说起来半斤八两,难怪她一直看自己不顺眼。
角落里有细微的水滴声传来,空寂而寒冷。周秉闭了闭眼,“你做这么多的恶事,难道不怕报应吗?”
王观一脸茫然,旋即丧气不已,“报应,什么报应,我认了全部的罪名马上就要被砍头了,这就是我苦心经营半辈子得来的报应吗?”
他想得简单,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好见人,但心里总存着侥幸,即便被发现了也只是罚没家产发配边疆。哪里会想到惹了民怨,不知多少穷酸文人上书要求严惩十珍堂的主事之人。
人在无知的时候,总是会做很多大无畏的事。
周秉背手站了起来,淡淡地看了牢中男人一眼,“刚刚苏州传来消息,说你老家的宅子遭遇大火,你兄长一家和你的原配嫡子尽数葬在火场。当夜有大风,火助风势烧红了苏州府的半边天……”
王观的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仿佛没有听明白,喃喃地问,“什么大火,我兄长一家还有我老婆孩子怎么了?“
周秉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淡漠,“你没有听错,京城发生的事刑部已经发公函于苏州知府,让他彻查十珍堂旧时是否有草菅人命的恶习。不知怎么走漏风声,结果人人都知你的恶行,你家里的几个姬妾主动求去。
本来都是当事人不能随意离开,但说起来她们都生产过,孩子一个都没留下,十有八九都是受害者,所以苏州知府做主让她们拿了遣散银子自行嫁人。打那之后苏州百姓对你们王家更是深恶痛绝,天天有人趁夜往你家大门口扔臭粪泔水……”
王观心心念念想要把十珍堂的名号发扬光大,谁知道只是一夕之间就轰然坍塌。王家的人如同过街老鼠,出去买菜时都不敢说自己是姓王的。
跟随王家被遣返奴仆回苏州的庾湘兰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在短短的时日里竟然打动了王氏的家主,也就是王观的兄长,被其好心收留在了王家祖宅里过日子。
谁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瘦小纤弱病恹恹的女人这时候抱着必死的决心。
庾湘兰刚到王家时倒是谨守本分,从不觉得自己是王观的新宠。每日晨昏定省样样都依着规矩来,知道王家处境艰难,还把自己的体己银子全部拿出来买米买油。
她向王家的仆妇说这辈子孤苦无依,只求死后有个供养香火的地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其实不缺这几个银子,难得的是这份同舟共济。众人就慢慢放下戒心,觉得这是个死心眼只知道认命的女人。
王观的正室太太陈氏向来眼界高,从来不屑跟家里的小妾之辈合流,但见了庾湘兰一副惨淡情状都忍不住多生了几分怜惜。
王族长每天一边为着兄弟的官司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努力维持着十珍堂摇摇欲坠的名声。见了这幅情形也只能叹息一声,“这也是个可怜人……”
就是这么个可怜人,却做了大家都想不到的大事。某一日趁着在厨房帮忙时,在熬煮的竹鸡汤里加了大把的天仙子。这东西吃了能让人短时间昏迷不醒,对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妨害。
本来王家是做药材起家的,对于这种药物的分辨可谓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事。
偏偏王族长觉得这段时日大家实在太过辛苦,临时吩咐厨娘做饭时往竹鸡汤里添加了不少滋补的人参雪蛤之类的好东西,以至于把天仙子稍稍涩苦的味道掩盖住了。
当晚王家上上下下除了外院两个守夜的老仆都睡得死沉。
庾湘兰半夜起来蹑手蹑脚地把内院的大门锁死,又把厨房里的菜籽油全部拎出来泼在几个当家主子的卧房门口。然后一把大火从东头烧到西头,王家嫡系的大小主子一个都没有跑出来……
当然庾湘兰也没了命,当晚守夜的两个老仆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只看见漫天的火光,只听见高墙内有女人尖利的哭声。
周秉看着一脸木然不敢置信的王观,难得浮起一丝同情。
“你为了名利害死那么多婴孩,结果自家也被人报复得底朝天,连人带几辈子经营的家产都被烧得精光。你从前不是见人就哭诉自己子嗣艰难吗,现如今中了你的口,你一个子嗣都没了……”
王观心口像是被铁锤击打,靠在墙角大口喘气,“不对,不可能,我还有一个儿子在外头念书……”
周秉摇摇头,“对了你那个明年准备下场考秀才的长子,本来没有在内院休息。大概是听到动静后急于救人,或者是慌不择路,跑出来的时候不慎跌倒在水池里。等天亮时候被发现时,也没了气儿……”
恐怕阎王爷亲自上门索命都没有这么干净利落。
王观满眼骇然,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咔咔”声,仿佛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好久之后才听见他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周秉垂下眼帘,目光低沉。
“难为庾湘兰一个纤细女子怎么干了这么多的事,看来她真是恨毒了你。你生生要了她两个亲生孩儿的命,给她接生的稳婆说她这辈子都休想再有子嗣。又彻底伤了身子,能不能活过明年春天都是两说……”
兔子惹急了都还要啃人,更何况是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周秉眼里有嘲讽,“不过也怪你们王家的名声太坏了,听说当晚火势初初起来时,周围听闻音讯赶过来的邻居竟没有一个主动上前帮忙。最后还是官府派人送来水车,却为时已晚……”
也难怪,人心是最难聚拢的东西,散起来更是朝夕之间。
苏州府每年都要走失好些个童男童女,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有人稍稍一联想就疑心那些孩子是被十珍堂的人捉去剥皮去骨,弄到类似八繁膏之类的药丸子里入药了。
这道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传得越来越出奇。
十珍堂红火了多久,如今就要清算多少年的旧账。但凡有点身家地位的人都到知府大堂请愿,要求将十珍堂历年的账本全部查抄,所有相关人员一律羁押,看能否查出几桩旧年悬而未决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