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233)
话说出来这么久了,大家都想家了。
想到那道能调动西宁卫的秘旨,郑楷算是整明白了, 那周秉再怎么样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整个赈灾使团里的人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要说这人的人品也不错, 要不是文武不能过近到时被加上一个“谄媚”的嫌疑,他真想好好结交一回呢!
坐在角落里的桑樵胸口隐隐作痛,是和谢永贸然打架时留下的。但他性格刚强,这时候硬撑着外表半点不显,甚至还有一丝漫不经心的闲适。
“劳大人担心了,其实我就是太过心急,生怕我们都屈死在小革岭,罪魁祸首反而逍遥法外。没想到最后竟是靠周秉才能活着上来,算是我欠了他一份人情……”
语气里终究还是有一点悻悻和不甘。
毕竟还是年轻人,互相打压风头也是有的。郑楷装作没有听出来,呵呵一笑继续劝解,“都是为皇上做事,谨慎些也没坏处。再说周秉底下的人都是粗人,和他们计较实在没意思……”
桑樵自然说不会跟那些人计较,但以后他会不会找机会报复就说不准了。
郑楷想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桑樵不是浮躁的人,却费尽心思讨了这一顿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郑楷没有说破,端着茶盏继续喝茶。
“尤燕林虽然是个武人,但是粗中有细极善于伪装,这么多年靠着凉州这块巴掌大地方,竟然悄悄养活了数百人的私兵。我要写折子请皇上彻查其余各处边关守将,像这样的人我以为绝对不止一个……”
桑樵忙应了,“我可以和大人联名……”
等人告辞了,郑楷慢慢喝着茶盏里最后一口茶水,忽的默默笑了一下。这世上看到的不见得就是真实的,以为的也并不是真真发生的。他从昔日那些繁琐的事物中抬起头才发现,这些官场的人际往来更加复杂。
皇上最然年青但心思深不可测,也许……在下一盘大棋。
郑楷慢慢寻思,所谓的赈灾使团原来只是一个由头,若不是地震也会有别的幌子。所有的人都是棋盘上摆好的棋子,就是为了引诱尤燕林沉不住气提早亮出底牌。但毕竟凶险,要不是周秉及时赶到,兴许小革岭的那些良田就是自己的埋骨之所。
尤燕林狗急跳墙定会使出大杀着。
小革岭的黑油若是全数爆燃,赈灾团的人一下子死伤惨重,消息传出去肯定会舆论哗然引得上下震怒,到时候彻查这些边关实权人物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郑楷一边慢慢喝茶,一边思量着接下来这道折子该怎么写才能周全。他虽然活得不算通透,但好在现在慢慢地开始学。
在京城的皇上,那些操纵局势的内阁阁老,还有一直握着秘旨的周秉……他们真正等的也许就是这个弹劾折子吧!
隔着一道木梯的房间里住着的就是周秉。
谢永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抱怨,“大人你何必这么拼命,听说尤燕林手底下的这些私兵都是日日操练出来的。要不是西宁卫的人多,今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周秉穿着一身本白中衣,懒洋洋的,“我都弄成这样了,那桑樵还咬着我不放。要是丝毫未损,他说我和尤燕林手相互勾结不就成了事实了吗?”
谢永不知周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于和今天发生的事一直很疑惑,这些猜测就像蚂蚁一样啃食着他,“大人,我不知道你的全盘计划。先前和姓桑的打起来,也不知道给你惹祸没?”
周秉慢慢睁开双眼,眼神凌厉,忽的又不现,仿佛刚才只是错觉,“桑大人一心为国事,你的确有些冒失。不过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和你计较,以后看见他远着些就是了。”
谢永放下心来,“那尤燕林怎么办,姓桑的非说是咱们放走了他……”
周秉手指扣着扶手,“原先我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却是非常确定了。皇上让我办这趟差事,其实我只是敲鼓的,弹三弦的另有其人!”
谢永一脸莫名。
隔扇外有微风徐徐,凉州的春天虽然来得晚,但终究还是来了。周秉笑着一哼,“你不是桑樵的对手,你的那点道行在人家跟前不够看。他也奉了皇命,我们算是殊途同归。可这家伙夹带私货,这时候还是时时不忘往我身上插刀!”
谢永本就是个极会看眼色的,立刻反应过来,声音幽微,“是皇上想要整饬这些边关守将,这个姓尤的只不过撞在了枪口上……”
周秉微微点头,“文恬武嬉本就是国之大忌,皇上初初登基时就想着手整顿边关防务。奈何这些老将盘枝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所以迟迟不敢付诸行动。尤燕林本来没有排上号,可惜这场地动把他提前推了出来!”
谢永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所以桑樵才那么着急地要求重新丈量土地……”
周秉露出一丝嘲意,“大家都是棋子,皇上老早就安排好一切,他等的只是一个结果。”
所以这回赈灾使团的正史才选了工部熟悉地理舆情的郑楷,由他来担当这个揭幕人实在是太合适了。
谢永满脸疑惑,“那怎么还让尤燕林逃了出去?”
周秉皱眉,过了一会才说话,“尤燕林身旁有咱们的人,他不管逃到哪里去都是死路一条。但这些与计划不符,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桑樵也许就是看出了这一点,不想在皇上跟前担责,才激着我亲自出马去逮人……”
猜到桑樵也是景帝安插的钉子,周秉奇异地并没有感到难过。这位皇帝陛下的爱重,并不是人人都能消受得起的。
不过这并不耽误周秉在心底嘀咕,这位桑樵桑翰林是什么时候入了皇帝陛下的法眼?肯定不是单纯因为他是江阁老的女婿,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要知道在那一辈子周秉是救了皇帝的性命,又把自己的名声自己的前途踩在脚底下肆意践踏,最后才堪堪得了景帝的完全信任。
桑樵是做了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才让景帝敢于交付这样隐秘的要事?
周秉在心头不住揣测,直到晚上接到一个小纸条才露出一点笑容,“跟弟兄们说备齐干粮,今晚上我们要到北元的地界走一遭……”
谢永不知怎的心头一跳,“尤燕林胆大包天,竟敢投到北元人那边吗?”
周秉深吸一口气,“原本我还觉得尤燕林不管怎么样,其初衷还是为了填饱卫所上下所有人的肚子,起码还算是其情可悯。结果你看看他一败露,就一门心思往那边跑,说明他们与北元人之间早有苟且……”
投敌叛国比谋逆大罪更让人可恨。
谢永一边为他收拾棉甲一边摇头感叹,“高颚高大人曾说过一件事,有一年曾经有人来到凉州收购粮食,但后来却再也没有碰到过。那这些粮食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最终卖给了北元人?”
粮食和铁器一样是边关的禁运物资,被发现同样是死罪。尤燕林作为凉州卫的主官,的确没有谁像他那般便利了。
这些事情抽丝剥茧,到最后才渐渐显露出冰山一角。
周秉手上一顿,“人若是没了底线发财的确很容易,你以后捞钱的时候也要小心点,当心有人挖坑给你跳!”
谢永有自知之明,“我还没那么大的分量,若真是碍着谁的事了,一脚把咱踢开就是……”
周秉表情淡淡的,“就怕人家嫌把你踢开费脚,宁可一股脑把你活埋了痛快!”
谢永想起头回在刑部和周秉一起遭受的那顿鞭打审问,虽然最后咬牙挺了过来,但再来一遭的任谁都不愿意。他默默咬牙发狠,“那我就拖上几个一起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