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253)
简单安排好周秉就准备回转,正要抽身时就见前面的官道上又过来一辆装饰朴素极不起眼的马车。停稳之后就见一个身材小巧的女人走了下来,那人面容娟秀温柔气度娴雅,正是江阁老的独女江月英。
周秉心中一沉,立刻就想到江氏肯定也是因为子嗣前来。
江氏是吏部四品主事桑樵的妻子,听说两人婚后甚是恩爱,但就是没法有孩子。她这时候悄悄到这里来,所求的只怕也是张真人。
别人来求张真人有可能被拒绝,但是江氏只要亮出江阁老的招牌,就不怕张真人拿矫。周秉几乎要叹气,心想这些人的父兄丈夫都是个顶个的精明,却不想家里女眷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也不知这算不算笑话。
所谓病急乱投医也不过如此。
他隐隐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尽快解决,拖一天就难上加难。要是像那年王肯堂的堂弟王观卖假药一案那样衍生下去,到时候还不知要牵扯出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东西。
周秉眯了眼睛,想了一下又回头吩咐谢永,“你去查一下崇福观可以求子的风声是怎么传出去,再去看看传说当中那得子的妇人所居何处是何身份?”
谢永对于这些市井间的事向来得心应手,点头领命而去。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其中一个是米豆腐胡同姓张的妇人。成亲十六七年的都没有孩子,她丈夫就带她每个月初一十五到崇福观祈福。结果真的应验了,十个月后这个妇人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喜得她丈夫到处嚷嚷,特特在家门口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像这样的还有几例,情况都是大同小异。都是多年未生子,求医问药都不行,但到崇福观祈福之后不久就有了身孕。
周秉摸着下巴冷笑,“什么时候送子观音改行到道家去做善事了?”
他向来不怕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凭什么寻医问药不管用,到你崇福观磕头作揖就能奏效,那平民百姓什么都不用干了,地里的庄稼也用不着侍候了,全都信奉你龙虎山的无上老君得了!
谢永说完这件事还有一点欲言又止。
夏天的风雨说来就来,坐在屋子里可以听见外头的闷雷。周秉掀开廊下的竹帘好透气,回头看见他的怪模怪样不由好笑,“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幅样子给谁看?”
谢永不好意思地笑了,神情微敛,“大人让我监视的那座庄子似乎有异动,有消息说一夜之间多了好几个没了眼睛的青壮,那惨叫隔着墙都能听见……”
要来的终于来了。
虽然是意料当中的事,但周秉还是被人性之恶感到手足发冷,“我一向知道杨庆儿的胆子大,没想到他真的会把这件事实施下去。为了他那只瞎眼,他恐怕什么都干得出来!”
但这些都是猜测,谢永声音轻微,“那座庄子守得很紧,我派去的人只是负责洒扫。要不是那几个没了眼睛的人一时出来晃悠,他不能肯定里头发生了什么。现在受伤之人已经被送走,他也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反正人已经不见了……”
周秉放缓声音,“能查到这些就已经是大功一件,叫你的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能在杨庆儿眼皮子底下安插这么一个人实属不易,其他的我派其他人去查……”
十珍堂的王观售卖违禁药丸之后,与王观有关的许多事就销声匿迹。但周秉因为有太医院的老相识王肯堂提醒,对于这件事的后续就格外留心。
没想到误打误撞地查到王观名下的一处庄子在不久前刚刚易主,而谢永因为市面熟悉,好巧不巧认识那座庄子的新主人是杨庆儿养的一个清客。
为了和十珍堂撇清干系,杨首辅都不得不主动退居二线。而杨庆儿这时候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买了这个庄子,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能和杨庆儿这个疯子牵扯上的多半没什么好事,加上王肯堂也差点被胁迫,所以周秉断定这座新庄子就是杨庆儿力图隐藏的秘密。
果不其然……
外面开始下起大雨,周秉的声音在昏暗里显得沉闷,喃喃自语,“那些人真的都没了下落吗?”
谢永也小看了那些人的肆无忌惮,“我派的人不敢乱动,但传的信出来说第二天的确没再见到那几个人了。不知道是就地处置了还是送到别的地方,我底下的人手不足,又怕深挖引起注意就主动收手了……”
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因为不知道那些人会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
周秉心绪有些浮躁,敲着桌子沉吟,“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十珍堂的王观炮制八繁膏时浑身汗毛直竖,他把他的亲生子亲手铡了片。白惨惨的一片,偏偏血没有几滴,让人看了连隔夜的饭都要吐出来。现在看,这杨庆儿行事和他简直像是亲兄弟一般……”
这两个人视人命如同蝼蚁的态度如出一辙。
谢永自忖算不上好人,但这种事真是让他这个老手都感到不齿。一咬牙小声问,“不能查,就眼睁睁地看着更多人受他们的迫害……”
他倒不是正义感爆棚,不管南镇抚司还是北镇抚司的名声都不好听,只是因为心里多少还有那么一点是非观念。那座庄子是无底洞,已经悄无声息地没了好几拨人。谢永想,再怎么样那些无辜的人也不该这么个冤枉死法。
第189章 第一八九章 药人
此时的卢妃胡同也不太平, 杨庆儿有些心烦气躁,拿着手里的几张纸大发雷霆,“用了这么久的工夫, 你就给我整了这么个玩意儿……”
地上站着的是一个面容消瘦的老者, 姓孔,是川陕一带的名医, 被重金延请到京城已经小几月了, 当然最初的名义说是为杨庆儿医治瞎眼睛的。
孔大夫脸上恭敬木然,心里却在后悔实在不该趟这道浑水。当初在成都府的小日子多惬意, 每天坐诊完毕后喝一壶小茶吃一叠点心,或是带着家里的小孙子玩乐一番何等逍遥,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孔大夫盯着自己的手, 觉得上头怎么洗都有一股子血腥味道。第一次干违背良心的事时,他整日整夜的睡不着。但在无数财帛和天花乱坠的许诺面前,他的大夫操守忽然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人活一世, 总要搏一个万世流芳的美名。他想做一个前所未有的先驱,总得有些不得已的牺牲。
桌子边三足骊龙纹的香炉里燃着安神香, 让人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孔大夫听了杨庆儿的斥责后不疾不徐地斟酌着用词,“这才四个月, 前期耗费了太多的时间,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不易的了。移植到另一人身上的眼睛重新生长, 总是不易。眼下出现坏死,也可能是术后有些地方没有注意,还请爷容我些工夫细查……”
杨庆儿知道这件事急不得,也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奈何他左眼瞎了这么多年, 竟是一天也不愿意多等。那份渴望就像一个原来越膨胀的贪欲,总有一天要让他到焦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孔大夫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收罗来的高手, 这些日子也算尽心,实在不宜这个时候翻脸。杨庆儿平静了一下驻步回头,“我会再给你找几个合适的人选,你只管老老实实地给我试验,总要找对法子才行。”
孔大夫松了口气,看出他面色不豫根本不敢多话,躬身退了出去。
贴身侍从艮八过来小声问,“先前已经悄悄处置了五个人,现在这一批试验失败的人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