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52)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周秉做梦了,一场春梦。
连绵不断的泼天雾气当中,女人披着湿漉漉的黑色长发。烟管青的寝衣打湿了,透着背上一点淡淡的粉。到处都是茉莉花的香味儿,他小心扳着那女人的头,总想看清她的脸。
最后看到了,并不是很出色的一张面孔。
神情寡淡,眼皮儿薄薄的。身段虽然瘦削,却并不柔软如绵。他自暴自弃放浪形骸的那些年,任何一个秦楼楚馆的娇娃,都比这女子来的有风情会逢迎……
偏偏……女人的眼尾有两抹极诱人的飞红。
不同于台上那些娇柔造作的小戏,那抹飞红的颜色是鲜艳的、浓烈至极的,就像是凶猛野雉身上才溅出来的一抹咽头血。
仿佛有生命一般,从低垂的眼角到上扬的眉是层层递进的红,一瞬间就把女人稍显平淡的姿色渲染得十成十。一抬手一投足,都带着魅惑人的味道……
女人似乎也有些意动,木然的表情开始生动起来。她紧咬着牙,薄薄的眼皮儿半睁着,流露出罕见的妩媚,就像那年的新婚夜……
像墨一样浓黑细密的头发纠缠在周秉的脸上唇间,刺痒着他的五官,让他神魂颠倒。
他发狠攥着女人柔韧的细腰,但凡遇到一点反抗就拼命镇压,那份狠厉和迫切几乎要将女人揉搓进自己的骨头缝里。
他心里只有一个狂妄的不能宣于口的念头。
——这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包括这个女人,统统都是我的。谁敢和我夺,我就杀了他全家,灭了他满门。
女子像曼妙的蛇一样攀附过来,前所未有的温顺和软和。
周秉的心坎儿都是甜滋滋的,得到空前的满足,为这冷硬如铁的人儿终于在自己面前折下了腰。
他像输得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味索求的更多。心底像张开了无边的欲壑,怎么也填不满。把女人搁在手心上,象鱼一样翻来覆去炙烤。
当快活终于灭顶的时候他才知道,之前那几十年当真白活了。和放在心坎上的人“好”,才是真正的“好”。
以前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统统化作过眼的浮云,一阵风一阵雨就模糊不清了。
周秉位高权重的时候,曾数次潜回江州偷窥那个人。那份隐秘空洞的等待,和这份得来不易的欢喜跨越时空混在一起,变得浓稠甜蜜,愈发衬托得眼前这个人鲜润完美……
周秉意乱情迷,撩拨着女人,也被女人撩拨着。
无人得见处,女人的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利的长刀。
刀上的一抹雪光映在女人涂了飞红的眼皮儿上,刚才的痴缠仿佛只是错觉,那里头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厌气和憎恶……
周秉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怕,猛的一下清醒过来。
外面依旧是艳阳高照,日头不过偏了一点点。窗下的西府海棠叶片葱翠,花朵一簇一簇的,像是小姑娘软绵绵的脸颊,依旧粉嫩的可爱。
他苦笑了一下,心想如今的谭五月对他离恨之入骨也不远了。
忽地传来急切的敲门声,一声接着一声……
周秉好半天才从这场长之又长的春困当中彻底清醒过来,不自在地抹了一把脸,敏感地察觉有古怪的异样。
他顿时僵住了,独自站在榻前惆怅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取出衣服换了。
打开门,外头是急的险些跳脚的小厮南平。
这小子被好好收拾了几顿后,倒是多了几分眼色。见内室门紧闭知道那位二少奶奶还在,就小声附耳禀报,“司里传了急信过来,说老家江州那边生乱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送到心坎上的狮子头
呈到北镇抚司的急报十分简短, 只有寥寥数行。
匪首余得水裏胁河工百余人,冲击县衙粮库,杀厘正乡绅官吏计五人。后遁山林无踪, 令周边村镇严查死守……
周秉头顶发麻, 心中后怕不已。
如今有太多的人是从前的旧相识,但有更多的事是从前没有经历过的。譬如自己没有参加春闱没有中进士, 譬如谭五月没有身孕, 譬如江州老家这场从未听说过的乱子……
但凡一个地方发生民乱,首先受冲击的就是县衙和大户。
周家在京城不算什么, 可在江州肯定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那些被鼓动的河工红眼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堪的事儿来。听说在荒年里,抢夺财物奸~淫~妇女都是常见……
北镇抚司, 北园。
都指挥佥事冯顺挂了和煦的笑容, 极为善解人意,“本来你从通州才回来没几天,轮不到你去出这趟公差的。只是我听说江州是你的老家, 司里上上下下都没有你在地方上的人头熟,所以就荐了你过去看看。”
他一派长者风范, 殷殷嘱咐,“年青人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千万不要怕担子重。内阁几位老大人的意思是尽快镇压,尤其是这个领头的余得水, 竟敢刺杀现任官吏。抓到后立刻就地正法,朝廷的纲纪法度就是让这种人搅乱的……”
通州修塔银失窃案的告破,让周秉小小地露了一回脸。
这回江州发生民乱,其实是皇帝点名让周秉去镀资历的。但是冯顺不介意把这份提拔之恩挂在自己头上。
在他看来周秉虽然有才干, 但是在人才济济的北镇抚司,恐怕还有年数得爬……
这回的谈话宾主尽欢, 冯指挥使对下属是关切备至的,周百户对上峰是谨慎敬仰的,最起码面上是一团祥和。
公事交代完,周秉没急着走。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织锦盒子,大大方方地推过来,“……拙荆从老家带过来的,知道大人对这类小物件有几分研究,就随意拿了一对过来让大人赏鉴!”
织锦盒子里头是一对品相甚好的闷尖狮子头。
冯顺满脸意外,心想这小子走了一趟通州后,怎么忽然开了窍变得这么会来事?
不但桀骜的脾性收敛了,神情言谈也变得谦逊许多。本想推辞一回,结果眼睛朝上头扫了一下,立刻就挪不开了。
他玩核桃已经好多年了,司里知道他这个雅好的人不少。
盒子里的一对东西颜色尤其红润漂亮,底座是美观细致的菊花纹路,大扣底,菱形脐、四瓣嘴。
因核桃皮厚质坚,经过老手的长期盘玩后核桃会亮里透红。这对核桃的皮色红中透明,不是玛瑙胜似玛瑙,最起码已经让行家盘了三五年。
冯顺见猎心喜,应该是四座楼门头沟的闷尖狮子头,这可是拿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拿在手里一揉,有明显的金石之音,是老物错不了。
京城的爷们有三宝,玉扳指、山核桃、笼中鸟,这对东西一拿出去可说是相当有面儿。
冯顺还是识货的,知道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恋恋不舍地退回来,“我那里有一对差不多尺寸的四棱□□头,虽然比不上你这个,可也算不错,就不好再夺人所爱了!”
周秉骨子里可说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只要他愿意没谁有他门清,见了这番做作简直是太明白了。
浅浅一笑,就又把盒子推了过去。
“不瞒大人,我媳妇的陪嫁里有一处山林,遍山都是这种玩意。这还是前些年遇到京里过去懂行的行商,我老丈人才知道这东西经过盘玩之后这么值钱。若是没人指点,还不是当柴火烧了……”
他为示好亲近,连“拙荆”也不喊了,直接说“我媳妇儿”。
闷尖狮子头被拿来当柴火烧,简直是暴殓天物。正在喝茶的冯顺险些呛了出来,显得很意外,“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江州还产这玩意?”
周秉也不收着,一脸的推心置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