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98)
清水村后山的悬崖本就林深草密多野兽,可怜余小莲在崖下待了一天一夜,尸身让虎狼啃噬了半边身子。
等余得水觉得不对劲听闻音讯赶来时,只捡了半幅遗留的骨骸。也许虎狼尚有一点最后的善性,诡异地给这个可怜女子保留了一个完整的头颅……
至于这后头余得水是怎样根据蛛丝马迹找到当日的几个真凶,又是怎样设下一重重的复仇计谋,现在已经不可考了。唯一知道的是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光了,还搭上江州这么多受蛊惑的无辜百姓!
谢永眨巴着眼睛叹服了一声,“这余得水可惜了,若是用在正道上肯定是一名响当当的英雄。还有他们伙同一处走私废旧军械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两害取其轻,余得水这么冒风险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周秉看了谢永一眼,“人家正在干就是英雄事,只可惜空有雄心大志一朝功败垂成。咱们只管把查出来报上去,我估摸着刑部下来的文书定是要将他尽快押付进京。
你下去好好收拾,叫兄弟们警醒些。咱们交到刑部那些大人手里的,最好是一个还能喘气的大活人!”
谢永的心立刻绷紧了,“大人是担心……”
周秉指了指上头,眼中光华熠熠流转,“不是我担心,而是明摆着。麻太太这么一个细枝末节的人物,那些背后的人都要下死手,总不是吃饱了撑的。
抓捕余得水时,他前呼后拥的有十来个护卫。单从这上头看其地位只怕比余小莲只高不低,知道的恐怕更多。要我是幕后指使人,这时候才该睡不着觉了!”
谢永心想的确是这个理儿,他看着俊逸得仿佛月中仙人的青年,把从前压在最下头的稍许轻视之心收拾得干干净净,恭谨地拱了拱手。
这位也是走一步看十步的厉害主儿,自己从前怎么会误以为他是个只知吃喝的纨绔?
正要上马的时候,周秉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大盛魁那边派了人手没有,那个余得水的堂兄余显山有什么异状?”
谢永赶紧认真答话,“依旧派了人过去盯着,两两轮换,到目前没有异状。那余显山很少与生人来往,每天巳时到铺子里看账,中午和伙计们吃些简单的饭菜,一般申时末往家里走。她女儿余龙牙今年才十二,是个两腿残疾的瘫子,轻易没看见出门……”
周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心里有些后悔白天遇见谭五月的时候,没有好好叮嘱几句。转念一想,媳妇儿隐藏的实力是深之又深,自己几回都没讨到半点好去,碰见不长眼的挑衅还不知谁更吃亏呢?
从前那么长的时日……都没见过她出手,如此有本事的人屈居在巴掌大的江州双水老宅子里,谭五月肯定活得很憋闷。
周秉缓缓吐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升起一团疑惑。
据他所知,谭五月在成年之前有很长的时间跟在虔州外祖母身边。听说那位老太太素来严苛方正,那谭五月到底是怎样才练成这样一等一的好功夫呢?
还有,从前的谭五月既然隐藏了那么长久的时间,就说明这是一个不愿意引起别人注意的人,现在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她不惜显露身手呢?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侏儒
戌时过后, 茶铺子后门悄无声息地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相貌极普通的帮厨婆子。
婆子左右看了一眼,小心地沿着临街铺面倒下来的阴影,手脚极利索地进了两条街之外的一处小宅子里。
婆子一眼就看见院里抬头望着寂寂天空的小女孩, 脚边还有冒着星星点点火光的焚化盆, 里面有未燃烬的白色纸钱。
她知道这就代表那位闻香圣女余小莲的事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于是紧走了几步笑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这夜里还有几分凉, 当心冻了身子又要喝药!”
女孩头发乌黑,穿着一件浅红琵琶扣的长夹衣, 形容是鲜有的娇俏。这时候恹恹地抬眼,一副眉目精致秀气, 赫然是大盛魁总掌柜余显山的独女余龙牙。
也许是没有外人在, 余龙牙稚嫩的小脸上浮起一抹成年人才有的悲伤,良久叹了口气,“嬷嬷, 我自诩聪明盖世结果今天才知道所有的事。我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我们在外头呼风唤雨, 结果还是做了别人桌上的棋子……”
这话大逆不道,屠二婶根本不敢接茬。
她这几天一直在外头忙着善后, 眼下北镇抚司的人在城里住着,很多事都不方便处理。
余龙牙眼里有小小的泪花在转, “这世上我虽然最最讨厌的,就是那位整日装腔作势一脸慈悲模样的姐姐。那臭丫头每回见着我都要道一声可怜,让我一想起就牙齿痒痒,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她的脸。
她一贯是主意大的, 我以为她老早回总坛去了。可我没想到……她竟然惨死在几个臭男人的手里,还死得那么不体面。那些男人卑鄙下贱, 连她脚底的泥都不如,竟然敢这么糟践她……
难怪余得水会不顾宗主的严令起了杀心,要换做是我生剐了那些畜生都不为过!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他对我姐姐有另外的心思。只可惜我姐姐有雄心壮志,一向又被人追捧惯了,怎么会甘于困顿后宅做个寻常的太太……”
屠二婶是个愚忠的,听得一阵明白一阵不明白,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如实禀告,“……那位麻主簿的太太竟然真的知道不少,在茶铺子里和那位周百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最后嚎啕大哭说对不起她男人……”
折旧代表事情多半已经败露殆尽。
女孩垂着眼帘,脸上的哀伤片刻间就收拾得干干净净。
用纤细的手指抠着轮椅上的木纹,淡淡地一撇嘴,“早知当日何必当初,这蠢女人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把自个看得最要紧。她知道了实情却不声张,等结成了死局才知道后悔,果然跳得越欢死得越快!”
屠二婶很是赞同,想起昨日教里弟兄们的一场筹划竟没有奏功,脸上浮起惭色,“没想到麻太太的命真大,泼了几桶火油都没管用,还请姑娘重重责罚……”
也是她顾虑太多,到最后关口才下令行动,结果拖泥带水什么都没办成。
余龙牙低着头,凝神细细想了一会儿,“不关你的事,是下头的人办事不仔细。再则就是周秉那个少爷羔子出人意料的棘手,竟然处处抢得先机。这一回又一回的,难不成我原先竟是看走了眼?”
屠二婶恭恭敬敬地站着,“因为雅间里里外外都是番子,我不敢十分靠近,我原先以为那位麻太太顾虑她丈夫的声誉,应该不会把最要紧的全部说出来。没想到周秉连哄带吓,现在他们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
余龙牙徐徐吐了一口浊气,很快地承认错误,“我的确看走了眼,我会向宗主报告这次行动的前后经过。这个周秉一定不能久留,我有预感,若是看他坐大,日后一定会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
看着自小奶大的姑娘又恢复了精气神,屠二婶心头石落了地,笑着张罗。
“我带了两样点心回来,看起来还算干净。姑娘看着又瘦了,铁定是我没在的这几天又没好好吃饭!”
余龙牙沉默了片刻,仿佛自暴自弃一般嘲弄,“我跟他说……你回乡下看儿子儿媳去了,他就借口铺子里的生意忙,这三天都没有回家来。避嫌避到这个份上,我恨不得他就死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