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岚王(242)

万俟珏重重地一点头,“嗯”一声,问:“所以小姨才这么惧内害怕娘亲?”

华君扫一眼万俟珏说:“你小姨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人,她是一个连刀捅进体内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人。若非得说她有恐惧,那就是失去。失去至亲、失去至爱,她怕孤独。”

华君的这句话一直说进万俟珏的心坎里去,如今的她又何偿不怕孤独!即使拥有至上的权力和盖世的武功内心深处仍需要一个人能够让自己拥抱依靠,这与能力无关,是生命的本能需要吧。

万俟珏回到凤凰殿,召来礼部尚书,让礼部派人到羽弗麟安排身后世,葬制规格按照侯爵标准进行,她又给羽弗麟加了道加封侯爵的诏书。葬制规格在她小姨建陵墓时就定好了,从王侯公卿到县官百姓都有定制。

诏书下达,万俟珏又亲自去了趟羽弗府。

羽弗府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严严实实,万俟珏把禁卫军全撤了,将羽弗府上被押入天牢的丫环仆役释放回府。她进到灵前,灵堂一片清冷,只有呼延师师坐在灵堂内给羽弗麟烧着冥币。

万俟珏在灵前上了三柱香,蹲在呼延师师的身边往火盆里一片片地投着冥币。她望着簇动的火苗,想起羽弗麟,心情愈发沉痛。羽弗麟比她大两岁多,她们是君臣如兄妹又有情梅竹马的情份。他会护她一辈子,直到他死。可她没想到他会死得这么早,二十一岁,刚封爵,连亲都没有成就去了。她一直有考虑让羽弗麟做王夫,内心不愿意择羽弗麟为夫婿,却一直愿意见到羽弗麟儿孙满堂的模样。他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万俟珏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为除商泱以外的第二个人心疼,英年早逝,死得那么突然,以前总觉得羽弗麟很讨厌,总觉得羽弗麟好骗好欺负,总觉得他会毫无原则地护自己,知道他爱自己,自己就很自私地利用他,等到他死了,万俟珏才明白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比想象中的重要。如果他活着,即使自己不立他为王夫,封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爵也是必然的,他的忠、他的诚,他的家世、才gān,他担得起这些。还会有谁会爱她爱到愿意无条件为她付出一切、承受一切?

万俟珏蹲在火盆边,手里的冥币一片又一片地投入火盆中,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无声往下坠落。

堆在身边的冥纸燃烬,万俟珏缓缓起身出了灵堂。她去她娘亲的酒楼提了两壶酒,然后去了耀武学堂。那是他们年少时一起练书的地方,从八岁到十四岁。别家的孩子是从十岁才进耀武学堂十六岁毕业,他们因为成绩优异,提早两年入学,提前两年以甲优的成绩毕业。

万俟珏坐在耀武学堂校场上的台子上喝着酒,偌大的校场马匹奔驰,年轻的学子在场上练习骑she,各种训练器械架前都有学子的身影。当年的他们,个个少年得意,在这些展示自己的才华,锋芒毕露,张扬着自己的所学,互相比拼,比武赌酒更是常事。华玲珑、羽弗麟、卓想儿、陶丫宝、韩道……

华玲珑的名字几乎不再用,她现在成了幽岚王万俟珏;羽弗麟死了;卓想儿镇守边关监督三军,目前正在押解羽弗邪回京的路上;陶丫宝这些年一直混迹各种替她收集各方消息,早从那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磨砺成她伏在暗处的一柄利剑;韩道因为之前卷进争夺王夫的风波中,被她冷落在一边不闻不问。

本以为自己还年轻,当她坐在这里才发现自己已经过了少年时。回首来时路,除了自己窝在太极宫里招揽四方俊才楚心积虑地扩张势力就是遇到商泱陷入情感中难以自拔,再是她小姨的“离世”,她登极为王,君临天下却如履薄冰,表面上除了上朝就是与雪城纵情山水,实则殚jīng竭虑地收拢、平衡朝廷各方权势,谋划拔除羽弗麒谋乱。

没有人能帮她,她只能自己去一步步jīng心设局,小心翼翼地识别各色各样的人再把他们用在能用、有用的地方,拢络人心,消除异己。她小姨有她娘亲、有陶婉。她呢?商泱不是华君,陶丫宝不是陶婉,她也不是她小姨。可此刻的她和她小姨坐在同样的位置上。

孤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注定没有朋友!他们搅进这个权势的圈子里,注定只能当盟友或敌人,不能再做朋友,因为彼此防备,因为都要自保。

天黑了,万俟珏喝得大醉,她踩着一步三晃地晃进了商泱的宅子。她踏进宅子里,便见商泱正蹲在院中修剪花草。万俟珏过去,在商泱的身边蹲下,醉熏熏地喊了声:“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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