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岚王(38)

没了她小姨的保护,她危机重重,连自保都难;幽岚城的少城主身份在离开幽岚城后代表的不是尊贵,而是刀箭的靶子。待到她小姨百年之后,她拿什么在天地间立足?拿她在太极宫的小朝廷吗?现在的朝廷在她小姨的手里,被瓜分在韩、陶、羽弗三家手里。他们听她小姨的,能听她的?陶婉在她小姨面前得跪着,在她面前她得让人家坐着。她小姨想训谁就训谁想抽谁,朝堂上拔剑砍人也就是一扬手的事!她呢?她得处处待人客气恭谦,想杀谁都得绕几个弯子,得师出有名地让她小姨点头、让她娘亲没话说、让韩、陶、羽弗几家闭嘴。

她没那让天下臣服的魄力,没那报出名号就能让人抖三抖的威慑力。百姓提到“万俟雅言”四个字是臣服赞颂,是一个英明神勇的女帝。江湖中人提到“万俟雅言”只能用神鬼没测来形容,她是一个随时能出现在他身边取走他脑袋的鬼魅。军中的将领已经把万俟雅言当成一个信念,那是他们的神,誓死效忠的神祇。她呢?等于一个值钱的肉票,等于万俟雅言的软肋,等于一颗任人揉圆搓扁的软柿子。万俟家没用的第二代!

苦闷,说不出道不尽的苦闷憋在万俟珏的心头,化作一曲又一曲的笛音飘散在夜空中。谁都羡慕她与生俱来的家世,又有谁知道她从小所受到的压力与要担起的责任。寻常人若挑不起家业,日子顶多过得清苦点,她若挑不起家业,她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细微的响静传来,伴随着金属撞击声。万俟珏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那苗族姑娘上来了,她继续chuī奏,直到一曲终了才停下。她扭头朝那姑娘看去,那姑娘也在看着她。万俟珏现在没心情搭理她,也不到搭理的时候,她收了笛子,站起身,拍拍沾在屁股上的灰尘,踩着房脊走到房沿边,攀着梯子下房,窝到马棚后面的草料房睡去了。

万俟珏从小在草药中泡大,蚊虫都不爱咬她,离她远远远。她避得了蚊虫的骚扰却被受不了草垛堆里的闷热,索性又跑到房顶上去睡。房顶虽脏,却能望见星空明月,浩瀚的星苍穹下人显得十分渺小,她心里的那点事看起来也似乎弱得不值一提。

千古多少英豪,最后还不都成了这星空下的一粒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是万俟雅言的天下,千百年后,她们又都在哪?了无影踪。

万俟珏躺在房顶上手枕着头,长叹一声,道出一声感慨:“人生百年转瞬逝,千古英豪huáng土中。”

“扑哧!”有人一声笑喷,又翻上房顶,说:“你这人半夜不睡觉,发什么感慨!”

万俟珏扭头望去,又是那个苗族姑娘。她压低嗓音,模仿男声问道:“姑娘不也没睡吗?”她本身的嗓音不错,压得再低,声音也透着些细腻,不仅不难听,还透着别样的诱惑滋性。她见那姑娘盯着自己的脸看,眉头一挑,问:“姑娘,在下的脸上长有花么?”

那姑娘的脸上漾出个慡朗明媚的笑容,说:“有花。”明眸皓齿,皎如天上明月。

万俟珏心道:“她的模样生得倒不坏。看她这笑容,落落大方,生性偏属利落豪慡。”但她也明白,自己被调戏了。她本想回敬一句“姑娘的脸上也有”,一想,显得轻薄,又不是她太极宫里养的那些chuáng侍可以随意打情骂俏,当即噘噘嘴,皮笑肉不笑地扯两下脸皮,抱着自己的那支破笛子躺在房顶上闭目养神。

那姑娘在房顶上坐了会儿,见万俟珏似是睡着了,便翻身跃下房,回房睡去了。

万俟珏睁开看了眼头顶的天空,便闭上眼静静地睡了过去。一身落拓破烂的好处就是睡觉踏实,仰面八叉地睡在大马路边都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太穷了,抢劫的都不好意思找她下手,她从乞丐面前过,乞丐还得担心她会不会去抢“生意”。

万俟珏的身上也确实没钱,就算把她剐了,也搜不出三两银子。她没带分文上路,这一路行来,盘缠都是自己挣的。赶路的时候,遇到山jī野免逮两只挂马驴上,遇到城镇就拿去换些铜钱,没有钱住宿,找家赌坊,赢几两碎银子。钱银有多的时候,便赠给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寡老弱,总之身上绝不留超过五两银子。

清早

万俟珏翻下房顶,自己去井水打水洗了脸,晃回酒楼里要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豆浆。

昨夜那帮人赌博到拂晓才散,此刻的小店就像刚散尽硝烟的战场,láng藉又带点残寂。

万俟珏捧着豆浆碗坐在角落慢悠悠地喝着,她吃饭向来慢,慢条斯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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